第二章：

那日与渊茗一别后，既晨便好几日都没有再走出院子半步，但她时常都会坐在院子里看山中的风景。和渊茗在一起的岁月里，她学会了去发现和欣赏美好的事物。她最爱看落日时分天空的样子，云的样子，因为那一簇一簇的云丛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都可以带给她无限的想象。她曾经也总会和渊茗看变化万千的白云，并对于某一朵云的形状到底像什么而争论不休，时常是既晨说服了渊茗。现在既晨每每想起那时渊茗那不得不妥协的无奈模样时，还是会忍不住不让自己脸上浮现出洋洋得意的笑容。也有时，他们会难得的意见统一，于是两个孩子便惊喜地极尽浮夸地夸奖对方以此来暗戳戳地称赞自己审美造诣的优秀，乐此不疲。

现在既晨一个人看云，傍晚的云比白日里的更梦幻，她也很满足和快乐，但是这仍和她与渊茗一起看云有着难以描述的差别。她有时看的出神，会听不见婆婆对她的呼唤，婆婆好几次迫于无奈只得走到她身边拍一拍她她才能缓过神来。于是后来婆婆抱怨调侃道要做一枝巨长的树枝，这样就好每次用那枝巨长的树枝穿过窗户拍醒既晨。但这也只是调侃，至今为止，婆婆还尚未做出那样长的树枝来。这样平凡安宁的日子又作一年流去。

又一年，暮秋，婆婆把既晨叫到跟前，拿着一把木尺便开始对着既晨的身子比起来。

“婆婆，您这是要干什么？”

婆婆一边量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说道：“婆婆打算给你做几件夏衣和冬衣。”

既晨听后难掩喜悦，但她仍疑惑地问道：“但…您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做新衣裳啊？您岁数大了，针线活很费眼睛的，我那边还有好几件补完的衣服可以穿啊。”

“小姑娘长得真快啊，一下就成大姑娘了。”婆婆没有立刻回应既晨，而是自己喃喃自语道。

婆婆笔下不停，不到一会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木尺和笔，顺势坐到了床榻上，对不明所以的既晨说道：“姑娘，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愿望吗？”

既晨还是一头雾水，问道：“您说什么？”

婆婆笑了笑，说道：“你也许都忘了。你小时候啊，歇斯底里地质问过婆婆为什么你要在这深山中过着每天都相差无几的无聊生活。”

既晨经此提醒想起来那次婆婆带她外出，她发泄出来的那段话，于是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表面上对婆婆说：“那时年纪还小，确实是挺想看看那话本里描述的街市里人的生活，不过现在…”其实现在既晨心里还是很想去看看那她从未亲历的不一样的风景，但，她觉得她已经长大，婆婆也已上了年纪等着她来照顾，她不应该再说出那么任性的话了，于是她犹豫了仅不到几秒，最终说道：“现在我也不想去了。”

婆婆听后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拍了拍既晨的肩膀，说道：“傻孩子，那恐怕这次婆婆必须要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了？”

既晨听后立即转头望向婆婆，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语塞道：“您…您说…”

“婆婆说，婆婆的阿晨到了该下山的年纪了。婆婆觉得要给这个大姑娘做几件衣服好让她带了去啦。”

既晨无法控制地展露了笑颜。从小到大，在婆婆的面前，她拙劣的谎言总是会被识破，这次也毫不例外。既晨短暂的兴奋很快便被理智所叫醒，她逐渐明白她的责任不由得她这样任性地选择。

婆婆早就看出了既晨简单而又细腻的心思，她像曾经一样轻轻揉着既晨的脑袋，说道：“好孩子，婆婆知道你一直是个会为别人着想的孩子。婆婆知道你是因为怕婆婆一个人孤单才不想离开这里。婆婆知道你对婆婆的孝心。”

既晨实在无法解释什么，因为婆婆的每一句话都正中她的内心。

“但是，阿晨，”婆婆把既晨搂入她的怀抱，继而说道，“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你想以陪伴来表达对婆婆的爱这一点错都没有，但你不应该因此委屈自己，知道吗？你知道婆婆也爱你，那么你觉得如果婆婆知道你对于婆婆的爱是你委屈自己才换来的，婆婆会开心吗？婆婆希望你快乐，希望你敢于做自己，在任何方面。”

既晨在婆婆怀中，嗅着婆婆身上散发出的她无比熟悉却又不能准确说出的清木香，无限安稳。婆婆沉稳轻缓的语气总是能平复既晨迷茫浮躁的心。

“永远不要因为任何人而莫名其妙地委屈自己。如果你爱那个人那个人也爱你，你们总会达成一种共识，只要你们沟通。”

既晨在婆婆怀中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深深地拥抱着这个含辛茹苦把她从襁褓婴儿养育为一个妙龄少女的坚强而独特的老人。此刻这个拥抱不管对于既晨还是她的婆婆来说都深刻绵长。

“婆婆，谢谢您。”既晨哽咽道。

“阿晨要是想婆婆了记得回来找婆婆。”

既晨听后笑了笑，这笑里的情绪令人捉摸不清，似是明知故问既晨问道：“婆婆会一直在这里等阿晨吗。”

婆婆立马爽朗地答道：“当然会啦！只要你回来，婆婆就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