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贾布睡着后，我脱了草鞋，偷偷潜入一壁之隔的武器隔间，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淡蓝色的明莹石，从一堆盾甲里寻找合适自己的。嵌满了坚硬的硅铍石的兽皮甲沉甸甸地堆在一起，骨矛和石斧则立在另一边。我挑挑拣拣，想找出最轻省又结实的那件，趁着初明——荒原兽类最困乏之时——爬上纳兰山尖。

沿着尚贾布画定的狩猎路线前行，壳在我身后慢慢变小。天光微亮，炽热的无垠石漠如时苏醒。一路上，都没有听见纳兰兽或者别的东西的嚎叫，头顶也没有一只始祖鸟飞过，仅有三两只半掌大小、黑黄相间的独角蚁在岩石上探头探脑，快速隐去。纳兰山脚已经大约能看见了，再往上些，那片漆黑的雾带应该就是满是棘果的矮灌木林。

我尽量躲在大石的阴影下前进，速度十分缓慢，本以为过了这么久时间，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巨大重力，可事实并非如此。我披着皮甲气喘吁吁，鼓起力气寻找下一块落脚地。

耳边忽然传来几声遥远的哀嚎，又仿佛是晨起的哈欠。我立刻停住脚步，退回大石下，惊慌张望。天光好像一瞬间亮了起来，晨风从我身后涌向前方的纳兰山。又是几声兽嚎，方向清晰，就是我看中的下一个落脚——离纳兰山最近的岩石群。

一群纳兰兽从岩石后方纷纷爬了上去！并且相继发现了我！！后背的磷纹突然发紧、发疼，但也令我瞬间无比清醒理智。我踉踉跄跄向后退去。

不假思索，最前方的一只纳兰兽冲了过来。我逃跑的速度与它无法相比，索性横下一条死心。纳兰兽愈近，磷纹的痛感越强，痛感顺着心脉遍布全身，形成从未有的一股勇气。

我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用力砸向冲来的那只纳兰兽。但岩石并未砸中，它躲了过去，迟滞下来。远处岩顶的兽发出吼叫，它再次冲了过来。

纳兰兽挨了我一石斧，但也狠狠咬住了我穿着皮甲的右腿，它被皮甲上的硅铍石硌疼了嘴，松开了口，但它的咬合力也让我感到痛麻。

“滚！”我怒视它，朝它大喊，再劈下一斧。

纳兰兽几次三番扑上来撕咬，但无奈于体型较小，无法攻击到我的上半身。

“滚啊！”

我上挥石斧，砍中它的腹部，有血溅出。兽跳开，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我怒视这只不算强壮的小纳兰兽，看见它的眼里虽在发狠，但似乎也并不坚决。我壮着胆子上前一步。

它至死都咬住我的腿，拼尽全力，只能坚持挂着。它双目充血，头顶被我砍伤喷出的血流满一身，模样恐怖异常。我吓得疯了似的踢开脚边的尸体。兽尸摊作一坨血泥，只张嘴望着远处的那群纳兰兽，眼活活看着我。

我大口喘气，抬头看去。岩顶的那几头不知何时已经跳了下来，渐渐起速，朝我而来。我举着石斧，想不清逃还是战？如果是朗禹呢？他一定会战吧。

“朗尧！！！”

我仿佛挨了一记双肩背包的重击，心包堵上了嗓子眼。我四下寻找朗禹。

恪力和尚贾布几人举着火把从纳兰兽群的另一方向奔来，大声呼喝着，一时间兽群乱了阵型。同样身着盾甲、拿着石斧、石矛的贾布族人迅速将纳兰兽群围在中间。恪力跑来我的身边，像一个神守卫，做出攻击姿态稳稳罩住我。

“朗尧。”恪力清清楚楚地叫着我的名字。“没事吧？”又用图瓦语询问我。

纳兰兽群开始突围，有意识地选择了尚贾布的方向冲击。尚贾布一手撒网，扑了个空，却反被一只兽咬住了拿着石斧的右臂。恪力和瓦申克合力打退了一只，不消一个转身间隙，其余几只一同扑了过来。

我们围歼了那只最大的，另外五六只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恪力扭伤了脚腕，只能一只脚支撑，但能发出无人可比的巨大恐吓声音。受伤、受惊的纳兰兽们挤在巨岩之下，尚贾布也召集所有人，扇形围拢过去。

我抢过恪力的石矛，让他退后。恪力不断叫嚷，大意是让我退后。我把他搡去后面。

尚贾布的网子成功网住了一只，两下拖了过来，瓦申克冲过去，精准地将矛刺进兽口，矛尖从颚下穿了出去，即刻黑血喷溅。另两只扭动身体，一左一右扑向瓦申克，他的骨矛卡在兽口中无法拔出。

瓦申克的腰腹和腿被撕扯着，硅铍石和纳兰兽的尖牙散落一地。瓦申克怒号，徒手猛击头顶。几个贾布族人齐齐砍杀兽背，死的召唤令它们拼命一搏。瓦申克撕开了一只兽头。这时，独剩的那只奄奄一息的困兽不知何时出现在我和恪力这边。

我手里的矛头从它的尾下贯入，兽挣扎几下，便也彻底放弃生命；另一端，恪力终于可以松开钳制咽气兽头的两条长臂。

瓦申克脱下盾甲，腰间血液沥沥淅淅。兽尸放在一起。尚贾布仰望极明的植物天顶，两手扶额，口中默默祷告。

尚贾布决定，未受伤的人从半山的矮灌木林里采摘些棘果后，立刻返回壳。恪力靠在石头上，伸直了腿，用手在自己腰间比画一下，又指着不远处正在为自己止血的瓦申克。我明白了恪力的意思：瓦申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