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①云：“满腹有文难骂鬼，措身无地反忧天。”②英雄无己之怀③，言言哽咽。昔谓悲歌可以当泣，此则读之堪泣不堪歌耳。

【注释】

①唐伯虎：（1470—1523)，明代画家，文学家。名寅，字子畏、伯虎，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善画山水、人物、花鸟，亦工书法，取法赵孟頫，书风奇峭俊秀。

②“满腹”二句：见唐伯虎《漫兴之五》，全诗如下：“落魄迂疏自可怜

，棋为日月酒为年。苏秦抖颊犹存舌，赵壹探事囊没钱。满腹有文难骂鬼，措身无地反忧天。多愁多感多伤寿，且酌深怀看月圆。”

③无己之怀：丝毫不为自己考虑的情怀。

【译文】

唐伯虎说：“满腹有文难骂鬼，措身无地反忧天。”英雄心中无己的无私情怀，令人读来哽咽。过去人说悲哀的歌子可以当作哭泣，这句话读起来令人哭泣而不能歌咏。

【评点】

人性的黑暗、险恶，难

画难描，所以鲁迅先生才会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红楼梦》里，贾赦看中了鸳鸯，要她做妾，命鸳鸯的哥嫂说媒，被鸳鸯哭着骂了回去，因为她实在是看透了世情的凉薄：“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到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

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这话说得多么寒凉。又岂独是中国人呢，人性是没有国界的，有高尚存在的地方，就有脏污与卑劣；有纯善存在的地方，就有复杂与险恶。

唐伯虎看似一介狂生，作诗也带着许多的狂态，所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

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可是他这样隐而诗酒癫狂，却是因为对人性彻底看透，彻底失望，所以这句“满腹有文难骂鬼，措身无地反忧天”实在是惊天动地的忧世伤生之语，真如作者所说，不是长歌当哭，而是歌亦歌不起来，只能痛哭一场。而作者对唐寅的话如此理解，岂不是也因为他对人世人心人性的认知，也让自己悲凉到措身无地吗？千载以下，二人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