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痛。

比摔下深渊粉身碎骨更痛，比蒙溺水中呼吸攫夺更痛。

心好痛啊。

可是我明明……已经没有心了。

我浑噩地漂流在地脉之中。

偶尔会传来地表些许的哀声。

“……魔神大人，救救我吧，无论哪位魔神都好，来救救我吧……”

我沉默倾听着。

我不是合格的魔神，抛却了出生之地，遗弃了我的子民，也未曾像树王与岩王帝君那般君临福泽。

我始终认为我是只为那个人而存在的魔神。

“魔神的爱……一旦倾注于个体，就会酿成灾祸。”

我被魈背叛了吗？

我被我的爱报应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赫乌利亚的温柔，赫乌利亚的弱小，和这个世界的残酷相比根本是罪啊！你不去杀了她，我们就只能永远蜗居在这地下城，不见天日啊！”

“可是、可是她是爱我的，她是爱我的！我怎么能辜负她的爱！”

“你睁开眼看看我们！看看在她率领之下永远晒不到太阳，变得苍白消瘦怪物一样的我们！跟着她不会有未来的！杀了她，拿着她的人头去向螭投诚，它一定会收容我们的！”

啊，聒噪。

“我、我下不去手，我下不去手……”

“你是她的爱人，只有你能杀得了她！求求你，求求你……”

不要哭啊。

“拿上这柄剑！”

“……我，我去了。”

为什么嘴上说着爱，最后还是选择了背叛呢？

意识浮出地表，像一朵花渐次打开了花瓣，我浮现在咸涩的暗潭中。

嗯？

我低头打量倒影里被涟漪扰得面容模糊的少女。

她踏着正消散成光点的洁白地脉花，肤色如雪，是几近不含血色的玉质感，还有一头迤逦及踝的纯白长发，披过玲珑的曲线在水面浮成一片。

这是……我？

我蹲下，凑近水面，扒着我的眼珠子看。

墨绿的。

墨绿的，正在滚落眼泪的。

我捂了捂我的胸口，冷冰冰，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

我已经彻底不是人了呀。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居然十分平淡。

我抬头，暗潭边是石制的平台，最高处是王座，中央摆着一台硕大的白色沙盘。

银色短发的昳丽女性立于沙盘一侧，正在用心捏一个罐子：“你来啦？这是我倾尽神力打造的盐盏，有了它，即便日后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也能随时取用我的盐。”

她头也不抬，含笑说着。

“谢谢你，赫乌利亚。”一个青年沿着平台下长长的台阶步上，声音很熟悉，是我流浪在地脉中时听过的，“赫乌利亚，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是什么？”银发女性保持着微笑，问。

“你不需要回头。”青年的声音紧绷，绕到银发女性身后。

“好的。”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索性直直望向正前方。

一看，就和我对视了。

我目睹她凄切黯然的眼中顿生惊讶，也清晰看到她身后涕泗横流却手举长剑高高刺下的青年。

“嘎”的一声，然后是“啊”的惨叫，青年捂着被地下探出的雪白根脉生生绞断的手臂，缩在地上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