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常说我蠢。

但我自认为，大多数时候我只是不愿意去细想。

那样太累了。

很多事情不论想不想，都仍旧会按照固定的轨迹发展，就像美梦一直是美梦，魈一直是魈。

如果夜叉魈没有出现的话。

——夜叉魈为什么和魈如此不同？

——他想要救我？

——美梦，难道并不是美梦吗？

我拧干帕子，帮夜叉魈擦掉脸上的血，洗去手中的红，握住他的手指，抚平他因自责和杀孽而含混冷汗的眉心。

魈仙人抱着长枪，冷着脸在一边看着。

“魈，魈？”我小声叫伏在我膝上睡着的少年。

虽然入眠后的神情依然不太安稳，但他好歹放松下来，真的睡着了。

真可爱啊。

我把他的大脑袋挪开，妥帖地在下面塞进软枕，然后拉着魈仙人悄声出去。

屋后高崖下云雾涌动，一成不变，我把和璞鸢抽出来放在一边，按着魈仙人，和他一起在那块大石头坐下。

“魈，”我蹭蹭他的花臂，靠在他肩膀歪头欣赏俊美的仙人脸弧，“这个梦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吧。”

魈仙人侧眸，眼底暗暗的：“你决定跟他走？”

“因为一切还没有结束啊，”我用指尖怼着他的指尖，“夜叉魈是还没经历过万千杀业的你吧，他能来到这里，说明我们一定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光躲在梦里可不行。”

魈仙人握住了我的手指，声线喑沉，近乎低叹：“我不是魈。”

不是魈，但却是我爱的那个人。

早已不留于世、也不应留于世的魈的面貌，原本只存在于我的记忆和不曾知晓的梦境中，却在某位魔神恶念的挑拨下，机缘巧合成型。

有着魈的风华，魈的苦业，魈的寂寥，魈的温柔。

魈仙人是我眼中的魈。

与我心意相通的魈仙人，在认知到自己具现于这个世界之后，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并封死了不请自来者的退路。

可他分不清芸芸众生中谁属美梦，谁是混淆视听的棋子，揪不住幕后恶念的存在，试探寻觅敌人的过程中，我恰好走到梦的边缘，把另一个魈拉了进来。

转机在此，再不心喜，一贯理智冷静的魈仙人也只能允准夜叉魈留下。

而畏惧魈仙人存在不敢现身的的闯入者，在见到“魈”展露破绽后，也果然出手了。

魈仙人就像无声蹲伏荒草的猛兽，轻易将落入陷阱的猎物绞杀。

我消化了一会儿，问他：“那你们每天去降的妖邪是什么？”

魈仙人抿唇。

“魈？”

“敷衍他的，”魈仙人良久开口，吐字很轻，“梦境边缘的确需要时常巡视，但我怎会假手于他。他行事不守章法，我只好幻化一些无关痛痒的魔兽，分散他的注意。”

“包括你故意竖起禁制不让他接近我？”

魈仙人保持了沉默。

“包括你故意给我种草莓。”

魈仙人耳尖泛起红色。

“魈，”我摸摸他红软的耳，笑，“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心机啊？”

魈仙人垂眸：“此地非璃月，我只为你护法。”

“那你有像他们说的那样，想把我困在你身边吗？”

“……”

“魈——”

“那是夜叉才会做的事。”

我看了魈仙人好一会儿，看他的眼睫蝶翅一样扑闪，金眸执拗地闪躲，终于忍不住笑着凑上去，用力“啵”了他一口。

“魈，我们终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