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在怒吼中失却人形，化作一团狰狞涌动的黑气，无差别地蔓延开来，立刻吞没了离他最近的妻子。

灯笼落在地上，火焰沿着笔直的竹攀上，映着惊叫奔逃间同样痛苦嘶喊着美梦，化作团团暴戾黑气的村民们，瞬间便是炼狱景象。

我怀抱冰冷的幼童看着他们，恍然想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连他们中一个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

这些人……是被谁拉进我的梦里来的？

“杏仁，你玩过吹泡泡吗？”小梦站在我身边，共同目睹他们疯狂，声音愉悦又怜爱，“似幻如梦，越是膨胀，越濒临失控，只需要微如毫毛的刺激，就能“嘭”地——顷刻整个崩溃。”

她垂眸依次看过我和魈，眼中有功成业就后的轻松意气。

果然是她。

“小梦，”我质问她，“这个梦不好吗？为什么你非要毁了我的梦不可？”

“我没说过吗？花必须被采撷，唯有败落的瞬间，美丽才最惊心动魄啊。”她微微笑着，“虽说如此，我也只是个采花而不得，反被困住的倒霉园丁而已。杏仁，是谁封锁了这个梦境，是谁诱骗你沉沦，又是谁露出可笑的破绽，被我浅陋的幻术蛊惑，亲手捅破了这层假象，你心里有数的。”

是魈。

“杀了他，”小梦笑吟吟指向魈，“不要枉费我拉入这么多梦境，杀了他，这里就会崩溃，我们就都能出去了。”

小梦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小心轻放手中羽毛般的重量，闭了闭眼：“第一，出不去的只有你。第二，你认错魈了。”

小梦笑容顿敛：“什么？”

我静立在原地，看苍绿色的长枪虚影拔地而起，将小梦和她身后凝结徘徊的梦之残祟于瞬息之间刺穿抹消。

她连甜甜花是甜的都不知道，她连人与人之间的亲吻亲昵有没有滋味都不知道，自露马脚还这样高傲，实在让我心情复杂。

“魈，”我仰头望向竹海顶端长身而立的魈仙人，露出苦笑，“这还算是美梦吗？”

魈仙人落下来，长枪横提，把我揽到他身边：“只要你愿意，肃清闯入者后，明天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魈仙人的怀抱和话语一贯让人安心。

可是……

“杏仁，我的确想带你走，但我绝对没有想过……毁掉你的美梦！”唯余的闯入者身体仍在颤抖，咬着牙撑膝站起，“这只是个梦，你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魈仙人长眸微敛，抬起和璞鸢的枪尖。

我悚然一惊：“魈！”

“我会留手，”魈仙人平静道，“只是让他今后再也无法入我们的梦罢了。”

“就算战死，我也一定要救她出去！”夜叉魈体表浮现点点翠羽，摆出战斗的姿态。

可他的双手还在因无辜的鲜血而颤抖。

怎么可能敌得过枪缨早已屠戮无尽怨魂的魈仙人？

“就凭你的身躯，扛得下我几招？”魈仙人微哂。

眼看两人蓄势待发，我又开始脑阔痛了。

我抱膝蹲地，弱弱叫道：“魈……”

他们气劲一滞，同时侧目而来。

“你们敢打，”我瘪嘴，酝酿泪意，威胁，“我就哭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