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障,或称魔神残渣、祟神余瘴,是死去的怨、不消的业、深藏的恶,黏连万物,惑人疯魔。
手足反目,亲子相残屡见不鲜。
何况本无血脉亲缘的恋人。
慕容云山仰头嘶吼,身后黑气化作干戈,张牙舞爪扑来。
可惜他面前是两名凶性入骨的仙。
我被申鹤回手向屋外一甩,撞上院里干巴巴的树莓,骨碌碌滚在泥沟。
茅屋上的稻草被阴风卷得漫天飞起,少顷,仙诀贯耳,煞气翻滚间,白芒破出。
申鹤抱着卿卿退了出来。
“魈呢?”我飞上去。
申鹤紧了紧绾发的红绳,侧目时眼中凶光淡下:“他杀气过盛,为防伤及无辜,我先带她出来了。”
我看看已化为一团黑色雾核的茅屋,又看看申鹤,想到早晨战后的魈。
我避开申鹤抓我的手,冲回屋里。
我是魔物,魔物会被侵蚀。
但我有神智,魈能抵御业障千年的侵蚀,我一样可以!
雾中自成一方无边永夜,间或红光乍现,暴虐的风元素强势充斥在整个空间,我放轻身体随风飘荡,几个呼吸就被卷到暴风中心的魈头顶。
傩面之下涌出滚滚的黑,几乎淹没他的身形。
“魈!”我大喊。
魈在和慕容云山身前具现的魔神虚影缠斗。
虚影一退再退,被迅疾的枪尖抓住弱点猛地钉在地上惨叫。
“金鹏!”虚影幻作一名面容模糊的棕发男子,被扎穿心口,仰手挣扎,“我想过一过人间的生活啊!”
魈的气劲可见地一滞。
“金鹏!救我!”接着是一个蓝衣的女子,血淋淋的岩刺捅穿细嫩的皮肉不断生长,她在枪下哀嚎着被肢解。
然后是赤眸少女,四臂雷光。
“住口!”魈毫不留情地撕裂那些虚影,唯独在雷光面前,手臂微微一颤。
一道黑色的箭趁机击穿魈的胸口。
几乎立刻,箭被纹着仙兽刺青的有力手臂生生拔了出去,飞溅的血光中,被擒的魔神虚影嘶吼着弯曲身体,张开巨口。
战斗再起。
风太强烈,我飘在高空,落不下去。
“他会被逼疯的,”一道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徐徐宛转,“快去阻止他。”
我望向四下,空无一物。
“他无数次杀死自己的执念,已经濒临极限了。你不想救他吗?”
“你是谁?”我警惕问。
“我是你,是你的欲,你的念,”声音说,“去吧,你生便是为他来的,为他而死,岂非圆满?”
我看向下方的魈。
他脚下有深匿于暗的一丈红,像带着黏性的蛛丝,每踏一步,就有无穷无尽的红线被粘连而起、进而断裂。
“那是被他屠戮的万万怨憎,”声音好心科普,“它们无时无刻不想他死,要他堕落深渊。”
“他已经不行了,再战斗下去,会没命的,快去!”
催促和疾风、魈隐忍的闷哼混在一起,成为深入脑仁的嘈杂噪音。
“你就是魈宝的业障吧,”我深吸了口气,铿锵有力,盖过那道试图鼓动我的声音,“我不会去干扰他战斗,更不许你说他不行!”
“噗噗噗”,我向四周无目的地发射出几口气炮弹。
业障哑然。
脚下的战斗进入尾声。
慕容云山两眼一翻,眼中黑色随着虚影的消散潮水般退去,软倒在地。
永夜破碎,风也消歇,我降落在魈的肩膀:“魈宝!魈宝!”
魈跪在地上,长枪支撑着脱力的身体,痛极的粗喘像从破木箱里穿出的风,沉重浑哑地打在傩面上。
我用触手把碍事的面具剥下。
金色竖瞳不带一丝温度,缠满血丝,冰冷而兽性地侧凝而来。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好像我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魈宝,”我捧住那双漂亮却木然的眼,凑近,傩面落在地上发出空洞的金石之音,“魈鸟,魈仙人,魈大圣……听得到我吗?快醒醒,你赢啦……你、要抱抱我吗?”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天顶温淡的日光正随着破碎的永夜向下洒落,脚下的红线不甘攀他而上。
是在浑噩中被捆缚沉沦,还是清醒过来逃出生天?
业障纠缠,在魈的皮肤上盘根错节,绽开一道道嵌骨的伤口。
魈喘息着盯我。
深绿指套扯断缠至腰间的红线,接着上抬抚过我,指端锐利的爪子尚未回缩,和他的目光一般危险。
削薄的唇一张一合,露出其间细细的獠牙:“你还给我起了多少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