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小小住的地方叫做乌衣巷，在桐城的西北，桐城是大安皇城，这里的人分三六九等，最下一等人只能一年四季穿乌鸦般黑色的麻衣，住在乌衣巷中。

凝小小和年纪很大的姥姥住在冬冷夏热的小屋子里，从凝小小记事起，那个头发花白的姥姥似乎就极少出门，一年四季三百多天起码有三百天都呆在屋子里。

凝小小并不太喜欢这个头发花白、每天有点神经质的姥姥，本来不大的屋子，除了一些没有任何用处的书，就是一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的尽是些毒虫，姥姥每天都在那些个瓶瓶罐罐中掏弄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吃穿用度都成了凝小小的事情，实在是到了断顿的时候，姥姥才肯将她的瓶瓶罐罐拿出一瓶让凝小小卖给药铺子，每次都能卖个不错的价位，如果不是看在这些东西可以换银子的份上，凝小小早就把这些东西扫地出门了。

姥姥不摆弄那些东西的时候，就喜欢给凝小小说一些她在乌衣巷从没听过的东西，听姥姥讲有钱人家一顿饭就够乌巷一条街的人家一年吃，凝小小压根不相信，那得有多大个的肚子来吃呀，姥姥看着凝小小常常叹气，张着嘴想说点什么，想想又闭了嘴。

在乌衣巷，凝小小有不少可歌可泣的事迹，从五岁起就与邻家小哥二狗子打架之传奇，七岁就有爬房顶堵后院大婶家的烟道的典故…。

在凝小小的童年，少有出门的的姥姥，出门最多的就是到人家家里替赔礼道歉说好话，然后就是拉着凝小小回家罚跪、面壁，每次举起棍子，凝小小擦着小花脸一哭：“那二狗子骂我是野种，没爹没娘的野种…”，“那大婶骂我是克父的扫帚星…”，姥姥麻木而绷紧的脸慢慢松驰下来，小木棍也垂了下来，然后再颤巍巍地拉着凝小小到乌衣巷尽头的“陈李记”买上一块桂花糖塞给凝小小，凝小小便知道她惹了祸后还有桂花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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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塞完邻家大婶家烟道之后，桂花糖还没全入口中，姥姥便在破门背后挂了一个铜钱形状的东西，给了凝小小一把黑色小弓和六支都有些分不出颜色的小箭，小弓黑黑的，不知是什么做的，拿在手里有几分沉，但弓身却不大。然后让凝小小对着那铜钱练习射箭，刚开始是射一只箭，然后是连发六只，必须同时射中铜钱上标着的六个孔，还有个难听的名字“穿云破日，五鬼追魂”，刚对姥姥有两分好感的凝小小，又重新升起了对姥姥的怨恨。

姥姥对她其他事情都松散，唯有此事极是严厉，凝小小在七岁这一年，终于知道自己必须严肃地对待一件事情。但无论姥姥如何严厉，凝小小进展不大，到了十岁这一年，练箭整整三年的凝小小愣没有成功地把箭射进了六个孔一次，后来凝小小听人讲，才知道这是非常高深的箭术，难怪自己一直追不到魂。

姥姥从不教凝小小识字，屋里没有多少家什，却堆了许多书，凝小小与朝夕相伴的书呆了十年，这些书并没有使凝小小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淑女。

屋里的毒虫和那些个书在凝小小眼里，姥姥痛爱它们远胜于痛爱自己，凝小小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这些毒虫全部换银子，将这些书都拿来点炉子。

得了玉牌，凝小小兴高采烈地回了小屋子，放下酒，姥姥危危颤颤地走了过来，拿起酒一摇便道：“今日酒不足量！”

凝小小听了便道：“宁娘子讲了，今天平了一点，没酒了，明日给我满一点！”

姥姥便抱着酒壶到一边去喝了，凝小小便走到炉边，不管她啥时候回来，屋里一定是冷锅冷灶，今天她赚了玉牌，心情好，就不跟姥姥计较了，蹲到灶边开始忙碌起来，姥姥皱着眉一边饮酒一边看着凝小小做事，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两碗陈米，白菜豆腐，姥姥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凝小小，又叹了一口气，凝小小听了便道：“姥姥，你说一顿能吃掉咱们乌衣巷人家一年吃的，那得吃多少豆腐呀！”

姥姥听了哼了一声讲了四个字：“井底之蛙！”

凝小小这是听姥姥不知是第几次讲这话了，她找人打听过，知道这话是讲她没见识，凝小小很不以为然，姥姥有见识的话，没有自己连这饭都吃不上。

收拾完碗筷，凝小小在院子帮姥姥烧香，凝小小不知道那是什么香，反正烧一会，就有毒虫从房顶、门外、草丛…中爬进来，然后姥姥便用她那双昏花的老眼挑选，挑选完后经过姥姥饲养一段日子，就可以拿出去卖个好价钱。

正烧着，凝小小忽听院外有人道：“铭国对大安国宣战了！”

又有人道：“是啊，听说这两天都在抓捕奸细，抓了好大一批，城头杀了不少呢！”

凝小小然后听到叹气和不安的声音，还有妇人求老天保佑的声音，凝小小有些好奇地走回屋子对姥姥道：“姥姥，外面有人在讲，铭国对大安国宣战了！”

姥姥格格怪笑道：“真好，打死他们，把他们统统打死！”说完然后出神地望着屋顶，凝小小听了有点不明白姥姥嘴里的“他们”是指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