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灿起身，贝兹跟着起身。她们一级级踩着楼梯，向楼上走去。楼梯竟然是木质的，有着美丽的树纹，甚至还散发着隐隐的木香气。贝兹很喜欢这个味道。不过，一般情况下，画家的家会挂一些自己的画作。但是卢晓灿家却不一样，楼梯一侧墙面只是刷着淡淡黄绿色的油漆，并没有任何装饰品，显得简陋、清冷了些。

她们来到顶楼最内里的一个房间。卢晓灿掏出一把钥匙。贝兹忍不住挑眉，果然老派。咔哒一声，门锁打开。卢晓灿回头看了一眼贝兹。贝兹忍不住鼓励性地冲她点点头。好似，她们要去看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个囚犯。

房间里黑漆漆的，窗帘遮挡地密不透风，阳光也无法透射进来。卢晓灿停留了足足一分钟，似乎在做某种心理建设，才终于打开灯。

古老的白炽灯亮地刺眼，卢晓灿适应了一会儿才移动脚步。贝兹倒是没感觉到什么不适，漂亮的眼睛盯着那造型古朴的灯具，饶有兴趣。这里简直是博物馆，什么过时的玩意都有。她的目光移动，突然心灵受到极大震撼，愣在当地。

房间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画作，几乎把整个墙面都覆盖住。画作金光闪闪，远处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走近几步看又好似某张人脸，再走近看又觉得是一泓金色湖泊，正正地走到跟前，与画作面对面，又觉得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粒粒各色形态密密麻麻的沙粒而已。

卢晓灿特意侧起身子，以防遮挡贝兹的视线。

“你看到了什么？”

“说不好。”贝兹并没有故弄玄虚，确实一时难以形容到底看到了什么。她突然对卢晓灿有些崇拜。是怎样的神之手，才能描绘出这般迷人而玄之又玄的画作？

“你看到了什么？”贝兹反问道。

“我……”卢晓灿只吐出一个字便默不作声，呼吸突然沉重起来，似乎被触碰到了什么不愿提及的往事。

“你得如实回答我，否则我无法帮你。”贝兹声音低沉几分，面色肃穆，非常认真地说道。

卢晓灿眼神漂移，不敢正视贝兹探究的目光。

正当，贝兹想再说点什么时，卢晓灿经过一番心理挣扎终于开口道：“我看见我的丈夫，准确说应该是前夫……”

“前夫？”

“对，也是我儿子的亲生父亲。”

终于找到一丝联系了，贝兹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弛。

“能跟我讲讲他父亲的事情吗？”

卢晓灿深深叹口气，再开口说话时竟然有股悲凉的味道：“咱们还是去楼下说吧。这里……有些压抑……”

贝兹扭头又看了一眼画作，似乎又看到不一样的景象，突然也觉得心里毛毛的，倒是非常赞同卢晓灿的提议。

再次回到大厅的沙发上。两人都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又进入正题。

“汤志成这个人，不是个东西……”卢晓灿艰难开口。“跟很多家庭一样，吃喝拉撒，一地鸡毛，我们谁也不愿让着谁，争吵、冷战，甚至砸东西，哎，总之一言难尽……”

儿子卢原五岁时，卢晓灿与汤志成又大吵一架，原因跟往常一样可笑。汤志成卫生习惯极差，性格流里流气，也不懂得关心人。卢晓灿能忍的都忍了，却唯独难以忍受他糟蹋她的画。是的，那时她不出名，没什么收入，家里地位低。汤志成看不得她假模假式地拿着画板，一副艺术家般地装清高。竟然把她画了一周的一幅素描当做废纸扔到垃圾桶。兔子逼急了，也有三分野性，何况卢晓灿并不是兔子。两人大大出手，卢晓灿拿起柜台上的花瓶就往他身上砸去。幸好他闪得快，花瓶砸在地上，碎了一地。“你这个疯子！”汤志成是欺软怕硬的主，心里认了怂，嘴巴虽不示弱，身子却一步步向门口挪去。

“他这次离家后，却再没回来过，音讯全无。报了警，公安查了一年，最后定为了失踪人口。法院也判定我们婚姻无法继续，判了离婚。”

这可比贝兹原本想象的要平凡地多。“就这样？”贝兹不放心地问，担心卢晓灿有所隐瞒。卢晓灿抬眼，眸子里燃起一簇怒火：“我没必要撒谎！”

《金色沙粒》显然是用抽象颗粒组成的心理折射画，除了需要极高的艺术天分外，还需深谙视觉错位逻辑和心理暗示。有心结的人，比较能从画作中看到心底的隐秘。假如卢晓灿说的是真话，她从画里看到前夫的样子，那是不是说明那个男人还在她心里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是爱还是恨？贝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