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他，三十多年过去，已很少想起他的。”卢晓灿焦虑地搓搓手，又把手放回膝盖处，右腿开始轻微抖动。“平时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为什么会在画里看到他？还是自己亲手画的画。”

卢晓灿似乎在询问答案，又似在自言自语。贝兹识趣地并未搭腔。这其实就像人的梦境般，平时连想都没想到的人或事，会不经意间出现在梦里。人类潜意识被忽略或刻意想遗忘的讯息，在沉睡状态，就如石子溅起水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不过，贝兹并不打算跟她解释这些理论，这只能让她更混乱。

“他在画里是什么样子？”贝兹开始主导谈话。

“他……”卢晓灿努力思考，“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吊儿郎当。画只是勾勒出大概，跟照片没办法比。”贝兹同意似地点点头。确实，《金色沙粒》只能做到点对点的勾勒，呈现出的必然比较抽象。

“不过，他的眼神在并不写实的画里，却分外扎人。仿佛活人般在注视着我。”卢晓灿双手紧握又松开，右腿依然在抖动，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贝兹可以看出她是个性格外露，藏不住心绪之人。或者因为贝兹是她请来的心理医生，所以才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也未可知。

“你恨他吗？”贝兹语出惊人。

卢晓灿身体感觉被人扎了一下，惊了一跳，不舒服地驳斥道：“夫妻间的小打小闹，算不得恨！况且他都失踪这么多年……”“好好好，别激动，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贝兹晓得刺痛到了她，试着解释和安抚。

卢晓灿喝了口茶，胸口的起伏逐渐平缓下来后，贝兹才又试探着询问：“我只是感觉……你似乎很怕《金色沙粒》，那可是你的得意之作。”

“它带给我金钱和名誉，浓缩着我的心血，我本不应该怕它的。”卢晓灿缓缓抬起头，抖动的右腿倒是平静下来。“可是，为什么会开始看到那张脸呢？”

“开始？”贝兹突然抓到重点，“你说的开始是什么时候？不是画完画作后就看到吗？”

“不……当然不是！”卢晓灿极为肯定地回答，“与前夫离婚后半年我才开始创作这幅画，当时生活艰难，心情糟糕，完全是用来发泄情绪的。画作完成后，放了几个月，我都没有从里面看到任何异常，那完全就是一堆沙粒。我自己对这幅画也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实在没有什么收入，才求朋友帮忙，把这幅画连同在内的四五幅画作挂到画展上，想着能卖多少算多少。谁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竟然一幅也卖不出去。当时对我打击着实很大。”

幸好，卢晓灿的朋友很仗义，便把那几幅画收在自己画室，长期对外销售。只是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依然无人问津。其间，卢晓灿不再执着于艺术，已然换了很多工作，辛苦地养活着孩子。三年前，儿子大学毕业找到稳定工作，她的负担减轻，才又想起那几幅画。那几幅画已经陈旧，颜料也泛浅掉色，老气横秋。除了《金色沙粒》还能看外，其他几幅都只能丢掉。

留下的最后这幅画，卢晓灿既心疼又心酸，特意重新调颜料，对其进行翻新。没想到，这幅画竟然一夜爆红，迅速登上新闻头条。“这幅画新生后，有了神奇效果，我也始料未及。或许多少有些玄学吧。”卢晓灿苦笑。

接下来的日子，就跟做梦般，各种奖项、采访纷至沓来，卢晓灿身价倍增，这所别墅也是那时购买的。“日子本来应该越过越好的，谁知……”

因为这幅《金色沙粒》一直在巡回展，所以儿子卢原并没有亲眼见过这幅画。当《金色沙粒》回到卢晓灿身边，夜深人静时，她才想好好欣赏。谁知，竟然看到前夫的脸。晦气，极度不舒服。卢晓灿把它锁在楼上最里的房间。儿子过来看望她时，对这幅画极度好奇，拗不过他，才让他看上一眼。哪料到，他竟然性情大变。一改原来的孝顺温和，变得暴躁易怒，甚至对母亲极度敌视。“无论怎么哄，怎么劝，他都不愿好好沟通。”卢晓灿捂住脸，痛苦地呻吟，“实在没办法，才请您出马……”

“您会不会觉得，他是不是从那幅画里看到了什么？”贝兹的好奇心也被挑动起来。“应该是吧。可是，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刺激到他？”卢晓灿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贝兹老师，您名声在外，放心钱不是问题，您一定要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