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进入七月，公司里本来就很紧绷的发条又无形中被扭紧了一些，几乎达到它能承受的极限，稍微再一发力，这只全凭血汗支撑的“闹钟”便会分崩离析，零件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齐愿、苏若还有大脑袋都心无旁骛，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每天都很疲惫，对累的触觉已逐渐麻木，但他们没有怨言，只是感觉有什么神圣的东西托付到了自己手上，他们得豁出命去达成这份沉重的承诺。

齐愿已经不再去想小说出版的事情，他用足十二分的力气，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每天在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下全神贯注，他闯入了深不见底的文字世界中铿锵杀伐，横行无忌，揪出隐匿在其中会让读者感到不快的错误，抻出利斧，迎头劈下。

10月的风，终于在沾染了三个多月的炙热气息后，与清凉重归于好，把这份让人神清气爽的舒愉徐徐送往人间。

暂时结束了加班的公司内，处处透出休养生息的迹象，他和苏若像两只劫后余生的雀鸟筋疲力竭。

齐愿在23号迎来了他29岁的生日，即将迈入30岁大关的他还是感觉自己欠缺了什么，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现实。

苏若给他买了只团购价58块钱的蛋糕，廉价的彩色蜡烛刚点上火就被烧得弯下了身子，疲软地一折两段。

“许个愿吧。”看着“横尸遍野”的断蜡，苏若的话里也带着一些凄苦的意味。

他把双手叠在一起，靠在胸口，又抬高了一些，让右手大拇指的指节贴在双唇上，郑重其事地闭上双眼，他许了一个看似平凡，但细想起来还有些奢侈的愿望——余生，希望不再不开心。

廉价的人造奶油在口腔温润的包裹下逐渐融化，滑入喉咙之后像有腐蚀性的酸带着些许灼烧感，苏若只做了一道菜——排骨炖鸡，足有七八个人的量，放了足量的耗油和香料，她准备再给齐愿做一锅长寿面，伴上这道菜浓郁的汤汁，他们一定能大快朵颐。

齐愿开了瓶网购来的白酒，他喜欢这家酒企，它的名字充满了人生哲理的智慧，他初中时就听他爸说单位派他去四川出差时还去过这家酒厂，当地人招待他们也是喝的这款酒。大家如果能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中暂时放缓奔波的脚步，都应该好好品味这家企业名字的深层含义。

大部分人的人生没有大开大合，我们此刻的劳碌，还不是为了未来能安逸一些？这种大众化的追求足够平凡，出不了什么惊天动地，可是，忙着忙着，我们便逐渐违背了初心，沾染了让人上瘾的物欲。

他们拼了命才把锅里最后一缕面条塞进嘴里，咽了下去，剩下的菜盛进饭盒，明天用公司的微波炉一加热，又可以当一顿午饭。

苏若忙着收拾碗筷，齐愿斜靠在床头翻看着手机，他的QQ邮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点开后，他发现竟然是贱术发来的解约通知，里面说他因为不服从经纪人的安排，拒绝开课，还在其他平台上传作品，违反了签约作者的守则，故贱术提出解约。

他愣愣地看着邮件还有里面颠倒是非的胡言乱语，一团已经在心底偃旗息鼓许久的怒火再次躁动起来，一点火星便让它开始熊熊燃烧，他已经猜到，自己的小说可能已经出版，但署的一定不是他的姓名，这出“狸猫换太子”在世间历经上千年的不断演绎，无论再隐蔽，终究还是洗不去那层卑鄙的铅华。

他给贱术回了封邮件，有好几个字他敲了几次才敲对，他怒斥贱术下作的行径，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全然不顾一个“文人”该有的风度，他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驳斥对方无中生有，这个世界的灰度已经足够深厚，他不能容忍别人再向上面泼一桶黑漆，那种油漆好像在烈日下被烤化了一般，顺着桶壁慢慢滑落下来的过程让他不忍直视。对方没再回复。

02

苏若听出了敲击键盘的声音中充斥着愤恨，忙问他怎么回事，他简单地对她描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劝他不要过于悲观，先到网上搜一下，看看他的小说是否真的已经被盗用。

他战战兢兢地在搜索栏键入了小说的名称，按下回车键一秒后，出现了约16，300，000个相关结果，红蓝双色的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果然，他耗费了巨大心血才完成的连载被冒名出版了，只是书名中的“两不相欠”字改成了“互不相欠”。

苏若捂着嘴，对这种光天化日下竟然还有这种明目张胆的盗窃行径感到不可思议。随后，他们在购物网站上搜到了纸质书，定价108元，分为上下两册，月销量七本，他是第八位购买者。两天后，书收到了。

如他所料，32开本的小说拿在手里能显出厚重；他看了一眼封面，设计简约明了，底图的色彩搭配得恰到好处，光彩照人；他摸了一下精致的勒口，爱不释手，只是光洁的铜版纸上赫然写着“戴苟彬 著”的字样。

他打开贱术，自己的账号依旧可以正常登陆，但他清楚，这种犹如贼窝的网站既然敢做出这种事，必定早就在内部进行了多轮“头脑风暴”，想出了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