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铅灰色，但没有星星；出现了一轮光晕，但眼底仍然暗沉。

“亲爱的，在想什么？”那是充满磁性的嗓音，严肃不失温和。

“我在想……小家伙以后会不会寂寞。”女人的脸有些浮肿，眉眼间可辨母性的慈祥。

“不还有我们陪着他，他会一直快乐地成长的。”两个人的嘴唇碰了碰，男人宽大的手，轻轻抚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是人类最后的种族，‘质量’换‘数量’，这便是人类解决‘生存资源分配’的现行方案。

“等待一对人类死亡之后，就由我秋官来负责便唤醒他们后代的配偶。”这样的相处方式延续了上万年，直到光速探测器带来了好消息。

“我们不能这么做，基因库是全体人类的财产。”

“为什么不呢？真是自私……毁了他们的家园、族群，连死寂的基因也要顺走！”

“听我解释，亲爱的。”

“好——你说吧，我听着。”

“生物科技要想发展，就需要多样化的基因。”男人解释，“哪怕生态在好转，但是石油、煤炭乃至氢能源已经枯竭，这个星球己经不能孕育高级文明了。”

“不是还有太阳？”

“可是矿产呢？浅层的矿产已经一扫而空，青铜时代与铁器时代、蒸汽时代与电气时代，是环环相扣不可割裂的。”

“不、不对。只要还有太阳，还有生物，就会有石油和煤炭，地壳运动也会将地幔的……”

“不……那样的话太久太久了。”

“那只是对于人类罢了，宇宙的尺度里，不过翻一页书的时间。”我站在角落，看着争吵的他们逐渐远去，另一边明亮的窗台下，小小的摇篮上挂着小猫咪、小马、星星之类的透明吊饰。

“人类就像伐木工人，从一棵参天大树到下一棵，虽然绿芽会长成树苗，但是没有人能等得了。”

“他们找到了哪一个星球？”我问道。不太意外地，我得到的答案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们抵达伊第尔时，当地已经出现了石器文明，当时奉行的原则，仍然是‘人类优先’。”她回答，“那些神秘的文明遗迹与文物研究，永远都不会有结果。”

“伊第尔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质问，“对了，孟竹怎么样了。”

“伊第尔经历过时间不算短的繁荣，但是，方式仍然是跟该娅一般:吸血与透支未来。”我的眼前浮现林立的高楼、浩瀚的灯海，也出现了破坏的瓦房，似断未断的炊烟；

我的眼前浮现古怪的服装、堆叠的食物，也出现了分明的肋骨下，肿胀的腹部。

“原来存活的人类会没有痛苦地……”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我窘迫地意识到在犯傻，除了“我”还会有谁呢。

“你的‘母亲’。”她出声。我的眼前逐渐暗了下来，一处亮斑，又一处亮斑，烛光仿佛凝固，餐盘里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没胃口么？”男人询问道。

“你说……我们在这儿吃着好吃的，大家呢？”

“他们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也可能闭上眼睛，再睁开的功夫，会看到我们的孩子——一个同类，在等待着另一个同类。”

“嗯……”她嚼了一口食物，眼泪却悄然滑落。

“我们离婚吧。”

“说什么呢，亲爱的。”

“‘她’……是谁？嗯？”她目光一凌。扑嗵，男人跪了下来，颤抖的双手无处安放。

“听我解释！这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不、不是……”

“住口，不就是为了你的欲望么？”她将手护在隆起的腹部，任凭男人如何乞求辩解。

“我是爱你的呀，不要这样，别说了……我改、我改行么？”

“不。这不是‘爱’。”女人的声音逐渐平静，眼眶绯红，“所有这一切……这间屋子。这间桌子，还有这张床——全是安排好的。”

“你不认为么？”

“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告诉我，她是谁。是哪一位被唤醒的人物，还是你擅自克隆的？”

“说话啊——”她正训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那位不速之客就站在门口。

“秋官，把她赶出去，冷冻起来。”她语气庄严而冰冷，“滚开！别来碰我。”

第二天，他们走进一间屋子，门口显示着“记忆消除室”，等到有人出来，字样已经变成了“体检室”。

“你的母亲当时已经怀有了你，直到伊第尔星正式开发，她作为劳动力，才有了苏醒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