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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第一

景公饮酒数日而乐，释衣冠，自鼓缶①，谓左右曰：“仁人亦乐是乎？”梁丘据对曰：“仁人之耳目，亦犹人也，夫奚为独不乐此也？”

公曰：“趣驾迎晏子。”

晏子朝服以至，受觞，再拜。公曰：“寡人甚乐此乐，欲与夫子共之，请去礼。”

晏子对曰：“君之言过矣！群臣皆欲去礼以事君，婴恐君之不欲也。今齐国五尺之童子，力皆过婴，又能胜君，然而不敢乱者，畏礼义②也。上若无礼，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夫麋鹿维无礼，故父子同麀③。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婴闻之，人君无礼，无以临邦；大夫无礼，官吏不恭；父子无礼，其家必凶④；兄弟无礼，不能久同⑤。《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

死⑥。’故礼不可去也。”

公曰：“寡人不敏无良，左右淫蛊寡人，以至于此，请杀之！”

晏子曰：“左右何罪？君若无礼，则好礼者去，无礼者至；君若好礼，则有礼者至，无礼者去。”

公曰：“善。请易衣革冠，更受命。”晏子避走，立乎门外。公令人粪洒⑦改席，召晏子，衣冠以迎。晏子入门，三让，升阶，用三献礼焉。嗛⑧酒尝膳，再拜，告餍⑨而出。公下拜，送之门，反，命撤酒去乐，曰：“吾以彰晏子之教也。”

注：

①缶（fǒu）：瓦质的打击乐器。

②义：通“仪”，礼仪。

③麀（yōu）：母鹿。

④凶：灾祸。

⑤同：居住在一起。

⑥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出自《诗经·鄘风·相鼠》，意为一个人如果不知道礼仪，何不赶快去死。

⑦粪

洒：扫除。

⑧嗛（xián）：含在口中，此处指品尝。

⑨餍：饱足。

译：

景公和他的宠臣们聚在一起，一连喝了几天酒，喝到高兴的时候，景公脱去衣帽，亲自击缶，对左右陪同的宠臣们说：“仁德之人也喜欢饮酒作乐吗？”粱丘据回答说：“仁德之人的耳朵和眼睛也跟普通人一样啊，为什么不喜欢饮酒作乐呢？”

景公说：“赶快用车去接晏子来，让他和我们一起喝酒。”

晏子接到景公的召唤，忙身穿朝服来到宴会上，接受景公递过的酒杯拜了两拜。景公说：“寡人喜欢这样快乐的气氛，想同先生一同享受，你就不要讲究什么礼节了。”

晏子回答说：“君上的话不对啊！群臣都想不讲究礼节而侍奉国君，臣担心他们真这样做了，君上恐怕就不会喜欢他们的行

为了。现在齐国身高五尺的小孩子，力气比我大，也胜过君上您，但他们不敢胡作非为，就是因为有礼仪的制度约束啊。君主如果不讲礼仪，就不能够领导臣下；臣下如果不讲礼仪，就不能侍奉国君。麋鹿正是因为不知礼仪，才会父子共同占有一只母鹿。人之所以比禽兽高贵，就在于我们讲究礼仪尊卑啊。臣听说，君主不讲究礼仪，就不能治理他的国家；大夫不讲究礼仪，下面的官吏就不会对他们恭敬；父子之间不讲究礼仪，他们的家庭一定会发生灾祸；兄弟之间不讲究礼仪，就不能长期和睦相处。《诗经》上说：‘人若没有礼仪，还不如早点去死。’所以礼仪是不能不讲究的啊。”

景公听了晏子的话恍然大悟，说：“寡人真是不聪明，没有善行，左右的近臣迷乱蛊惑我，

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让我杀了他们吧！”

晏子说：“左右的近臣有什么罪呢？君主如果不讲究礼仪，那么遵礼之人就会离开，不讲礼仪的人就会来到；君王如果遵循礼仪行事，那么讲究礼仪的人就会来到，不讲礼仪的人就会离开。”

景公说：“好，请让寡人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再来听先生的教诲。”

晏子离开座位退出去，站到宫门外。景公让人清扫庭路，撤换酒席，这才召晏子进来，自己穿戴得整整齐齐，迎接晏子进门。晏子推让了三次，登上台阶，景公向他敬了三次酒。晏子品了一些酒，尝了一点菜，拜了两拜，说自己已经吃饱，便告退出去。景公回礼，送晏子到门口，返回后命令撤去酒席，停止奏乐，说：“寡人这样做，是要以此来彰明晏子对我有益的教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