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使晋，晋平公飨之文室①，既静矣，以宴，平公问焉，曰：“昔吾子先君得众若何？”

晏子对曰：“君飨寡君，施及使臣，御②在君侧，恐惧不知所以对。”

平公曰：“闻子大夫数矣，今乃得见，愿终闻之。”

晏子对曰：“臣闻君子如美③渊泽，容之④，众人归之，如鱼有依，极其游泳之乐。若渊泽决竭，其鱼流动。夫往者维雨乎⑤！不可复已。”

公又问曰：“请问庄公与今君⑥孰贤？”

晏子曰：“两君之行不同，臣不敢知也。”

公曰：“王室之不正也，诸侯之专制也

，是以欲闻子大夫之言也。”

对曰：“先君庄公不安静处，乐节饮食，不好钟鼓，好兵作武，与士同饥渴寒暑。君之强，过人之量，有一过不能已焉，是以不免于难。今君大宫室，美台榭，以辟饥渴寒暑，畏祸敬鬼神。君之善足以没身⑦，不足以及子孙矣。”

注：

①飨之文室：飨，宴请。文室，有绘画雕刻的华丽公室。静，通“靖”，停。按周代礼仪，君主宴请宾客，先举行亲自敬酒的仪式，称作飨，仪式结束后再举行正式的宴会，宾客行臣下之礼，最后才谈正事。

②御：陪侍

。

③如美：如雨。

④容之：广为包容。

⑤维雨乎：像雨一样落到地面，此句指过去的人和事像雨一样落到地面，不可能重现。

⑥今君：指齐景公。

⑦没身：保全自身。

译：

晏子出使晋国，晋平公在华丽的宫殿中为晏子举行飨礼的仪式，亲自向晏子敬酒。飨礼完毕后，平公问晏子说：“从前齐国的先君桓公得到百姓的拥护，情形是怎样的？”

晏子回答说：“我的国君没有驾临晋国，您用宴飨之礼礼待于我，使我有幸能够享用，我在您身边侍奉您，诚惶诚恐不知道该怎样回

答。”

平公说：“寡人早已闻听先生的大名了，今天才得相见，希望您一定说说。”

晏子回答说：“我听说，君子就像宽广深邃的湖泊，流向它的河水都被包容，众人归附于他，就像鱼儿得水，可以尽情享受游泳的乐趣。如果湖泊里的水干了，里面的鱼就会随水流而去。如今桓公已逝，诸侯叛离齐国，霸业不复存在，就像雨水落到地上，不可能再回到天上了。”

平公又问：“请问齐庄公和齐国现在的国君相比，哪一个更贤德？”

晏子说：“两位君王行事各有不同，我不敢评价。

”

平公说：“现在的周王室不能整顿制度，诸侯们专权而不听从周天子的号令，因此寡人想听听大夫您的评价。”

晏子回答说：“齐国先君庄公不安于平淡，饮食节俭，不喜欢礼乐，却喜欢兴兵作战，同士兵一同忍饥挨饿，共度寒暑。庄公勇力过人，但他有一个好色的缺点不能克服，因此遭到杀身之祸。现在齐国的国君景公喜欢修建巨大的宫殿，装饰楼台馆榭，声称是为了躲避饥渴寒暑，但他害怕灾祸又敬重鬼神。所以景公做的事情足以使他终身保住君位，但不足以惠及后代子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