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问晏子曰：“古之盛君，其行如何？”

晏子对曰：“薄于身而厚于民，约于身而广于世。其处上也，足以明政行教，不以威天下；其取财也，权有无，均贫富，不以养嗜欲；诛不避贵，赏不遗贱；不淫于乐，不遁①于哀；尽智导民而不伐焉，劳力岁事②而不责③焉；政尚相利，故下不以相害为行；教尚相爱，故民不以相恶为名；刑罚中于法，废置④顺于民。是以贤者处上而不华⑤，不肖者⑥处下而不怨。四海之内，社稷之中，粒食之民，一意同欲，若夫私家之政。生有厚利，死有遗教。此盛君之行也。”

公不图

⑦。晏子曰：“臣闻问道者更正，闻道者更容。今君税敛重，故民心离；市买悖⑧，故商旅绝；玩好充，故家货殚。积邪在于上，蓄怨藏于民。嗜欲备于侧，毁非满于国。而公不图。”

公曰：“善。”

于是令玩好不御，公市不豫，宫室不饰，业土不成，止役轻税。上下行之，而百姓相亲。

注：

①遁：放纵，沉溺。

②岁事：一年中应该做的工作。

③责：责求，求取。

④废置：原为“废罪”，后据考证应为“废置”。⑤华：通“哗”，喧哗。

⑥不肖者：不成材的人。

⑦图：思考。

⑧悖：昏乱，此处指不

公平。

译：

景公问晏子说：“古代的圣明之君，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怎样的？”

晏子回答说：“他们自身节俭而厚待百姓，对自身严格而对世人宽容。他们身居君位，足够能用清明的政治教化百姓，而不以武力威胁天下；他们征收赋税，会权衡有无，均衡贫富，而不用来满足自己的嗜好与欲望；他们诛罚罪犯不会回避权贵，奖赏有功之人财物而不会嫌弃贫贱；他们不会过度欢乐，也不沉溺于哀伤；他们竭尽自己的智慧引导百姓向善而不夸耀自己的功劳，勤于政事，而不苛求百姓。他们治理国家崇尚相互有利的原则，

所以百姓不以利相互伤害；他们施行教化崇尚相互爱护的原则，所以百姓不以相互怨恨为荣。他们制定的刑罚符合律法，官吏的任免顺应民心。所以，贤德之人身处高位而不浮华，平庸的人身处下位而没有怨言，四海之内，全国之中，所有的人都能同心同德，对待国家的事情就好像是自家的家务一样。他们活着的时候对百姓施以厚重的恩惠，死去的时候，还留下能流传后世的道德，这就是圣明之君的所作所为。”

景公听了晏子的话，并不放在心上。晏子说：“臣听说，询问治国之道的人就要端正自己的思想，听到治国

之道的人就要端正自己的态度。现在君上加重赋税，所以齐国百姓都不和您同心同德；市场的管理混乱，所以商人都不再做买卖；宫里供您玩乐的物品很多，所以弄得百姓倾家荡产。上面聚集了很多邪僻的事情，百姓那里怀了很多的怨恨。您喜欢的物品都堆积在身边，诅咒和毁谤充满了整个国家，而您却不放在心上。”

景公说：“先生说得好。”

于是，景公下令不再进贡玩乐的物品，买卖不许欺诈，不再装饰宫室，正在修建的工程不再继续，停止劳役、减轻赋税，这些政令从上到下得以推行，百姓们都亲附于景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