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外傲诸侯，内轻百姓，好勇力，崇乐，以从①嗜欲。诸侯不说，百姓不亲。公患之，问于晏子曰：“古之圣王，其行若何？”

晏子对曰：“其行公正而无邪，故谗人不得入；不阿党②，不私色③，故群徒之卒不得容；薄身厚民，故聚敛之人不得行；不侵大国之地，不秏小国之民，故诸侯皆欲其尊；不劫人以兵甲，不威人以众强，故天下皆欲其强；德行教训加于诸侯，慈爱利泽加于百姓，故海内归之若流水。今衰世君人者，辟邪阿党，故谗谄群徒之卒繁；厚身养，薄视民，故聚敛之人行；侵大国之地，秏小国之民，故诸侯不欲其尊；劫人以兵甲，威人以众强，故天下不欲其强；灾害加于诸侯，劳苦施于百

姓，故雠敌进伐，天下不救，贵戚离散，百姓不与④。”

公曰：“然则何若？”

对曰：“请卑辞重币⑤以说于诸侯，轻罪省功以谢于百姓，其可乎！”

公曰：“诺。”于是卑辞重币而诸侯附，轻罪省功而百姓亲。故小国入朝，燕、鲁共贡。

墨子闻之，曰：“晏子知道。道在为人，而失在为己。为人者重，自为者轻。景公自为，而小国不为；为人，而诸侯为役。则道在为人，而行在反己矣。故晏子知道矣。”

注：

①从：通“纵”，放纵。

②阿（ē）党：结党营私。

③私色：私，偏爱。色，女色。

④与：归附。

⑤币：此处指礼物。

译：

景公对外骄傲自大，蔑视诸侯，对内不爱惜百姓，喜

欢勇猛的力士，崇尚享乐而放纵自己的嗜好与欲望。因此，诸侯都不和他交好，齐国的百姓都心怀怨恨。景公对这些事情很担心，就问晏子说：“古代的圣明君王，他们行事都是怎样的？”

晏子回答说：“他们公正无私，没有邪僻的行为，所以谗谀之人不能进入朝廷为官；他们不结党营私，不宠爱女色，所以结党之人和以色惑君的宠妾无法留在他们身边；他们自身节俭而厚待百姓，所以贪婪敛财的人不能在国内横行；他们不侵占大国的土地，不消耗小国的民力，所以诸侯们都以他们为尊；他们不以武力劫掠诸侯，不以人多勢众而威迫别人，所以天下人都希望他们强大；他们用高尚的道德感化诸侯，用慈爱和

利益布施百姓，所以四海之人的人像流水一样归附他们。处于衰败国家的国君，他们行为乖张邪恶，结党营私，所以谗谄之人云集在身边；他们自己的供养丰厚，轻视百姓的疾苦，所以贪婪敛财的人能到处横行；他们侵占大国的土地，消粍小国的民力，所以诸侯都不想让他们得到尊贵的地位；他们以武力劫掠诸侯，以人多势众威迫他人，所以天下人都不想让他们强大；他们将灾害施加给诸侯，将劳苦施加给百姓，所以敌国进攻时，天下人都不来相救，贵族和大臣们都各自逃离，百姓也不来归附。”

景公说：“那该怎么办呢？”

晏子回答说：“请君上用卑微的言辞和厚重的礼物取悦于诸侯，用减轻刑罚，减

少劳役的行为向百姓认错。君上能做到吗？”

景公说：“可以。”于是，景公与诸侯交往时言辞卑微，又送上贵重的礼物，这样一来其他诸侯都来归附齐国，减轻了刑罚、减少了劳役，齐国百姓对景公的怨恨也减轻了。于是小国诸侯都来朝觐齐国，燕国、鲁国这些大的诸侯国也一同来进贡。

墨子听说了这件事，评论说：“晏子很明白治国之道啊。治国之道胜在于为他人谋利，而失于为自己着想。为他人者谋利就会受到尊重，为自己谋利就会被轻视。景公只为自己着想，小国都不亲附他；为他人谋利，诸侯都任他役使。那么治国之道就在于为他人谋利，行动上在于放弃自己的私利。所以说，晏子很明白治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