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蒋岳面容怪异，声音中完全没有作为人应有的喜怒哀惧，倒像是从九幽黄泉中爬出来的恶鬼，可他的身上偏偏有着一种脱离凡世的圣洁气息。蒋岳虽站在两人身前，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立于九天之上，俯瞰人间。

“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要杀要剐随你便是，不过，你别碰夏飞。”陈拾语气生硬，冷眼看向蒋岳。僵持了几秒钟后，少年冷峻的眼神轰然崩塌，眉眼之间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软弱。此时的陈拾，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对于刚刚侥幸逃过死亡的他来说，再次面临死亡傍身，精神上也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怎么了？怕了？刚才的气势去哪了？不过我倒是有些意外，你居然没有祈求让你自己活着，而是选择不要让我碰他。”说着，蒋岳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夏飞。

夏飞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只不过，这赌气的样子在蒋岳的眼中显得极为可笑。

“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与他无关。若是你还在乎我们这十年来的师徒情分，就答应我这最后一个请求。”陈拾咬着牙，勾着头从口中挤出了这句话。

“师徒情分？与现在的我说这种话，你觉得还有用么？我的傻徒弟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蒋岳发出了微微的叹息。

但这叹息声在陈拾的眼中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陈拾要抬头赴死时，耳边响起了蒋岳的声音：“我答应你的请求。”

“不过先说好，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才能放过他。若是故意隐瞒，别怪我不讲情面。”蒋岳的话语声再次响起。

陈拾听闻此话，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转身看向夏飞，点头如捣蒜。

曾有人说过：透过一个人的眼睛便看到他的内心想法。这句话用在夏飞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少年呆呆的望着陈拾，琥珀色的瞳孔中满是阴霾。

“你为什么宁愿丢掉自己的性命也要让我放过他？”蒋岳缓缓开口询问。

“他不属于这里，如果不是我强硬的想要他留下陪我过生辰，也不会卷入到此事中。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他。此事因我而起，自然要有我来承担所有的是事情。”陈拾两眼紧盯蒋岳，一字一句的回答。

“别把你的命看的那么便宜。”蒋岳的眉头有些起伏。昔年为了带你离开险境，你可知折损了多少条性命？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苦以这老翁之貌在大山之中生活十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而是让你明白，命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一旦命没了，你手中的一切，无论是权力，财富，皆如飞灰一般。“

陈拾有些不知所措，这些更早之前的事情蒋岳从来没有同自己讲述过。

倒是一旁的夏飞紧盯着蒋岳开口道：”有些东西比性命重要得多，无论是自由，道义，或是信仰。从古至今有无数人甘愿为此付出性命。我怕死，但我更怕的是背负着满身的遗憾活着。就像......呵。”

蒋岳怔怔地看向开口说话的夏飞，似乎也被这话刺中了内心。

良久，蒋岳叹了口气道：“我们道家与你们儒家不同，入门之后不仅有着五弊三缺，就连各种修行资源，天才地宝，洞天福地，都要靠自己去抢。哪像你们，都是些十指不沾春水的读书人，满口都是从书上看到的大道理。”

“不过这些大道理，听着确实像那么一回事。”蒋岳朝着二轻挥右手，一片淡绿色的光芒朝二人涌去.

在夏飞惊愕的目光中，自己身上的伤竟在缓慢愈合。

“好了，你可以离开这里了，趁与我定下约定的人还活着，有多远走多远吧。”蒋岳将视线从夏飞身上收回，又投向了陈拾。“现在，该履行我们两个之间的承诺了。”

陈拾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自己大约是可以见到葬身在火海中的父母，以及流落西蜀可能早就已经离世的兄长了。只是希望，从未见过家人的自己，能够成功被他们认出来。

蒋岳伸出胳膊，手掌虚握，面前的陈拾两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脖子，但最终还是在其控制之下悬浮在了空中。随接着又伸出另一个手掌，五指呈爪形，向着陈拾的胸口处抓去。

少年的上衣早就被蒋岳以匕首割破，再加上后来受到的各种冲击，早就已经破败不堪。身上这件是刚才在屋中所换。蒋岳看着这件布衫，神情有些恍惚。这是三年前自己第一次去镇上说书，用说书的钱给陈拾买来的，缝缝补补已历三年。在此之前，两人的花销皆是蒋岳在附近的贪官污吏以及不义富商的家中所取。

看着陈拾见到新衣时的满脸喜悦，蒋岳也想过，要不就这样过完一生？可每到深夜，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大梁皇都的那场大火，想起葬身在那场大火中的皇后。蒋岳知道夏飞那句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有些人背负着遗憾而活，就像自己一样。

看着眼前不断挣扎的陈拾，蒋岳的思绪又回到了脑海中。踌躇了片刻后，蒋岳撩开了陈拾穿着的布衫。深秋的风已经是饱含凉意，赤裸着上身的陈拾被冻得瑟瑟发抖。胸口处是一道已经结上痂巨大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