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尘。

姜令初刚从南边赶回，站在不远之处，心中默念这二字。

灵丝倾泻，如流星划过夜空留下的痕迹。

慕艾忽然间心跳得厉害，她站定在原地，察觉到周围的风好像夹杂了冰粒，砸在她的脸上又冷又疼。

脚下的法阵显露出形状，任何防御与逃离都来不及了。

慕艾回头，只见姜令初悄无声息地立在她对面，清冷高傲的目光里隐隐藏着几分得意。

白雾漂浮在阵法之中，看似薄如飞絮，却很快遮挡了她的视线。

雾气钻进鼻腔，一股股凉意在全身上下乱窜，扰动了体内的灵力，六条命缘像是被置于冰窖之中发寒变僵，让人怀疑是不是稍稍调动力量，它也会碎掉。

被冻得鼻酸头疼的感觉逐渐消失，她知道自己往地上倒了下去，却没有摔疼，好像有千万片雪花落在她身下，铺成了一条厚实软绵的被子，她应该并且正在躺下去休息。

忘春阵。

“双全命缘控制咒、阵，两者皆能杀人，也能救人，故称双全。”

“忘春是我最不喜欢的阵法，它不让人死，却令人五感消失，意识冻结。人如果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说，最多被视为残疾，可是如果连意识都没有了，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商远的声音重现在她的耳畔。

那时候，她的身份是一个不懂修行的普通人，那个从北海滚了一身伤回来的天门弟子倒在路边奄奄一息，被她照顾了半个月便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真是坏透了的阵法啊，没有破解的办法吗？”她一脸忿忿不平，气得甩了甩手中的裁衣尺，表示她也非常不喜欢。

商远每一次都会耐心回应她的疑问。

“有，很难。保护命缘，停止心咏之外所有命缘的力量释放，不可让意识沉睡，之后以心咏控制阵法本身的灵力与体内灵力共鸣，凝刃，同时攻正东、东南、东北三处忘春最难稳固之地。”

慕艾哦了一声，似乎听得一知半解，边给他量衣服边问：“等会儿，心咏又是什么来着？”

“虚实，心性，自我。”商远的语气里隐约听得出一丝向往，“心咏命缘的强者，缠念幻境的境界一定强到连自己也难脱离。”

慕艾好奇道：“缠念幻境？里面都会见到些什么？”

他坦诚回答，没有犹豫：“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如果被拖入缠念，会见到你。”

姜令初如果要杀人，一定会用最快最干脆的杀招，而并非忘春。

她朝慕艾走过去，塑魂咒缠绕在并拢的双指之间，如白色的雷电闪鸣。

忘春灵力的异动就在这时发生。

雾气溢散，法阵分崩，三道灵刃划开袅袅白雾，裹挟着极为强横的杀意飞刺而来。

原本晕倒在地上的人已经站起，化为虹光飞身冲上，刺目的灵光凝聚在右拳，带起一片呼啸的风声砸向姜令初。

姜令初反应不及，被强大的冲击力撞飞出去，摔在嶙峋的石壁上。血从胸前与身后的伤口涌出，越流越多，淌落在地上，蜿蜒出一道道鲜艳的红线。

“破障。”

慕艾抬手指着她浅笑。

她就地一滚逃离原地，而那道杀气腾腾的白光并非直接冲着她而来，而是擦过她的头顶，撞向身后的山石。

山壁崩塌，乱石砸下。

姜令初满眼惊怒，身上爆发的灵力将砸向她的石块挤压成了粉屑。她在漫天呛鼻迷眼的尘埃中看见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咒异常刺眼，慕艾眨眼就追了上来，自上而下的俯视，回敬她以嘲讽的目光。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想要打败心咏强者，最好的办法是摧毁记忆，碾碎自尊，重塑人格，而非困住意识？”

慕艾在她身前蹲下，握在手里的灵刃戳在姜令初血淋淋的伤口上，慢慢往深处扎进去。

鲜血在地面流出了很远，勾勒出盘根错节的线条。

姜令初痛得仰颈发出一声惨叫。

一只血蝎从流经慕艾身后的血痕中爬了出来。

慕艾毫无察觉，直到它的尖刺骤然扎进她的后颈。

她僵在原地不能动弹，灵刃消散，落入一缕风里。

血蝎也消失不见，缩回原地的一摊血。

姜令初痛苦怨恨的表情一点点消失，冷淡地盯着她。

“知道，所以会为你准备塑魂。”

月满宫中有一片湖，一张竹筏停泊在湖心。

歧音躺在竹筏上，看着头顶的月亮从房檐边爬上来，卡在一棵大树肆意伸展的枝丫间。

陨星原上的月亮比歧音在任何地方见过的月亮都更小，光芒也虚幻朦胧，隔了一层纱似的看不清晰。

“连月亮都不肯照进来的鬼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了。”歧音嘟囔了一句，抓起还剩下几滴瀛春藤汁的瓶子晃了晃，失望地撒开了手。

“明天我就走。”

“不要我救就算了，反正你也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