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菜,是这世界上最风雅的饮食之一。
春暖花开之际,泛舟江上,凭栏迎风。
银鱼白虾,碧水粉藕,盘中珍馐,杯中美酒。
再配上随着水波送来的悠然萧竹之声……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我坐在船沿,挽起裤管,光裸的脚尖随着移动的行船划过暖暖的江水,留下两条细小的水波线,弯弯延延的在江面上荡漾出很远……
水波线的前后,是零零散散的乳白色甘蔗渣,漂浮在船舷边一荡一荡的波浪上,被冲散,被聚拢……
不时有那看不出大小的鱼儿,飞快的冒上来撅着嘴吃一点,鱼嘴开合时留下小小的气泡,鱼尾划开后留下微不可寻的优美波痕……
船上赤膊的渔夫便唰的洒下网去,吆喝:“小娘子,多下股郎些渣渣唛!”
我听了,便更大口的咬甘蔗!
用力的嚼!
然后努力的呸呸随地乱吐……
甘蔗渣更多了。
鱼儿们便傻兮兮的再次冒出来吃……
然后被渔网捉走……
然后被吃。
我啃光了一根甘蔗,便拍拍手,抹把嘴,回头问那黝黑的船夫大叔,“打到逍遥鱼了没?和乐虾呢?”
那大叔便挤眉弄眼的笑,用手肘撞他儿子,嘿嘿道:“小娘子问侬呢……”
他一旁光着膀子干活的小伙子看我一眼,有点羞涩的埋下头,抿嘴用力拽渔网,却不答话。
大叔便转过来带着几分骄傲得意的朝我哈哈笑:“有,都有!”
我眉开眼笑,脚丫喜洋洋的拍打着江面的小浪花,嘴里兀自嘟囔:“等下怎样烧呢?清蒸浸酒撒香葱,嗯,不好,昨个儿吃过了。或者白煮了蘸香醋?不错,不错。”
收渔网收到我旁边的小伙子弯腰时听到我的自言自语,便低低的接了一句:“阿娘讲今朝烧鱼肉馄饨……”
我眼前一亮,口水横流……江南一绝的馄饨啊!
细嫩鲜美的白鱼肉剁成馅,拌上口感爽脆的荸荠丁,裹上柔滑的面皮,土鸡肉骨熬成鲜汤,再撒上炒干的金黄虾米,淋上香喷喷的麻油……
人生如此美好……
“鱼肉馄饨!耶!”
我举臂欢呼,带着水花翘起脚,仰身躺倒在甲板上,欢喜的滚来滚去……
小伙子听不懂最后那个诡异的感叹词是什么意思,只连忙蹲下来趁我乱滚的空挡收走屁股底下的渔网……
我保持着躺倒的姿势,懒洋洋的闭目养神。
船上人家熙熙攘攘却像模糊的隔着什么,船夫的号子声似乎也远远的,耳边只有一波一波的哗啦水声,和空中偶尔划过的鸟鸣……六月的太阳毫不热烈,透过江南氤氲的水汽暖暖的笼在身上,也多了几分温柔。
这里的阳光有家的味道,让人安心。
不似那皑皑雪山上的阳光,又高又透,纯净清冷得几乎带上悲痛。
小师弟就在那样的阳光中被师父赶下山去。
那日他练完一趟刀法,师父便说他的刀杀气太重,不堪大用。然后赶他下山,让他去走走江湖,见见世面,杀气散了,再回来学兵法。
师弟走后我问师父,杀气重对武术家来说确是不好,可小师弟要做将军,千万人命弹指间,杀气重些不是正好?为何您不肯教他兵法呢?
师父便要我跟他对弈。
一盘棋赌金百两,对战三盘,连输三盘。
我气急,杀气腾腾,屡败屡战!
然后屡战屡败……
师父最后笑道,杀气何用?
言罢拂袖而去,留我趴在棋盘上哭着抄欠条……
师父的意思我明白,排兵布阵是智谋的比拼,冷静沉着才是第一位的。
不过小师弟有杀气也是很正常的。月荷的死对他打击很大,这个年纪失去亲人,最容易走极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失去了生命中一个重要女人的关系,小师弟变得异常的紧张我的安危。看到我独自出门,打渔打猎,甚至是练习危险一点的招式,他都会发火。
从前他总是找茬般的来找我打架,那件事之后,别说跟我动手了,就是看到我跟瘦伯伯拿树枝比划两下,都会脸色难看的横插过来把我拖走……
对于威胁到自己人的事物,小师弟又变得很有攻击性。我从山上捡回来的受伤山鹰,一直不肯亲近人类。帮它换药的时候,它甚至威吓的尖叫着啄伤了我的手。小师弟看到我手腕上的血,二话没说,进屋就把鹰的脖子扭断了……
这种过激反应不仅针对动物,对人更甚。下山赶集采买东西的时候,小师弟几乎把一个撞到我肩膀的小地痞内脏都踢出来……
我开始意识到青少年心理扭曲的严重性。
长期对着山上的坟墓,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并不是好事,也许师父让他下山散散心也散散杀气是正确的。
不过小师弟好歹是皇子,说是让他自己下山去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