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殿中，灯火通明。

谢云舟在闭目养神中，听到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迟寒恭敬：“主子，大公子来了。”

谢云林在案前站定，一手撑在案上，身形微微前倾，他身着墨色的衣裳，带来刀刃一般的冰冷感。

“谢云舟。”

这个名字被他喊出，仿佛多了一分不明的意味。

谢云舟缓缓睁眼，仰头去看他，端坐是长久的习惯，但这个姿势其实不太舒服。他往身后仰去，轻松地靠坐在椅子上，与谢云林拉开了距离。

“兄长来找孤，应该不是为了喊孤的名字。”

谢云舟的声音十分冷淡，骄傲矜持，仿佛不曾被谢云林见到他狼狈的一面。

谢云林气笑了：“你是要说，你不知道我的来意？谢世子日理万机，当然不曾把我这种小人物放在心上。”

谢云舟理了理散乱的袖子，从座椅上起来，绕到一旁的墙面，负手站在窗前，留给谢云林一个笔直如竹的清俊背影。

谢云林一时失语：“你——”

“兄长，你问我苗疆的消息，是为公为私？”

谢云舟仰头望月，没有转身，“是为你宅院之中的那几个苗疆美人，还是因为你刚刚加入听风卫，正需要一份投名状。”

谢云林深呼了一口气，没有再去看悬挂在墙壁上的，出乎预料的苗疆地图，而是定定的望向谢云舟：“是我小觑你了。”

眼前之人，就仿佛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潭，状似无争，冷眼旁观风云变幻，实则牢牢掌握着每一个节点，却无人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谢云林没有继续想下去，眼前人已经贵为世子，日后掌握谢族权柄，以如今谢族的权势，不出预料，他将会成为隐帝一般的存在。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呢？

只是乐茵——

谢云林走到谢云舟身旁，目光专注地落在月色上，隐含悲色：“乐茵天真可爱，并非奸邪之人，上善京的暗潮汹涌，与她无关。”

谢云舟轻轻一笑，不知是悲悯还是嘲讽：“看来兄长知道的不少，那些死于蛊虫的人，你打算如何给出一个交代？”

“她们出身苗疆，并非自己能够选择的。乐茵心性纯然，未必会蛊术，更不会以蛊术害人。她刚出苗疆，就突然被掳掠，侍女想要救回乐茵，才会动用蛊术害人。”

谢云林低声道。

春红馆之事，骇人听闻，暗厅之中死去的人身份地位并不一般，若是泄露出去，恐怕有朝野震荡的风险，因此根本不能走三司的路子，而是由当今圣人手下的听风卫接手，谢族协理。

谢云林如今就是听风卫的一员，自然知道春红馆之事，那些死于蛊术的人，他也一一看过了。乐茵她们在上善京并没有根底，若是严查，根本经不起查验。

谢云林已然幽禁三个苗女，可如何处置却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至少当时谢云舟查到谢云林的宅子，给兄长留了颜面，不曾处置，可这并不代表谢云林能够包庇。

苗蛊之事，骇人听闻，又是发生在上善京中，根本就没有含糊的余地。

但凡知情的人，都在等谢云林的处置。

谢云舟眼中寒光一闪，转头看向谢云林，几乎被气笑了：“孤称你是个蠢货，你还真打算蠢给我看！你是谢族长子，女子的几滴眼泪就让你迷魂，如此软弱，难成大器——谢云林，孤给你机会理清内院，你若是做不到，自然会有人来做。”

谢云林急道：“她只是弱女子，并无害人之意。”

“愚蠢。”谢云舟仰头，只觉荒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苗疆闭塞多年，即便是在苗疆之中，善蛊之人寥寥无几，传承断绝，如今苗疆传人出世，行走中原，眼看祸端将起，你居然还敢以私心奉公。你可还记得我谢族家训。”

“不敢忘。”谢云林面色并不好看，垂头，眼底挣扎。

“若不想生出更多的祸患，就斩断你的妄念。你谢云林，此生当为家国而死，没有容情的余地。”谢云舟嗤笑，对谢云林的优柔寡断，十分不喜。

这将会是一个十分痛苦的决定，可谢云舟并不怀疑谢云林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们谢家人，天生是冷血的怪物。

相比于区区情爱，他们终究会选择河清海晏，歌舞升平。

谢云林沉默了很久，最终艰难地组织语言：“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将乐茵遣送回苗疆，此生不复见，可能保全她？”

谢云舟冷笑。

二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谢云林第一次见到乐茵，她们就已经离开了苗疆，腿长在她们身上，根本不受控制。况且这几个丫头又肆无忌惮地在上善京下蛊害人，可见并不是可控的因素。落入敌手，最少也是一个终身监禁，此生彻底毁了。

谢云林已经做出了选择。从查明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派人幽禁乐茵还有她的那两个侍女，不准有人出入。

这是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