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寒始终记得东梅宴上碧荷将刘霁雪水平一般的琵琶水平吹嘘到天上有地上无，此刻见刘霁雪未能诊断出蛊虫的痕迹,很有理由怀疑是刘霁雪医术不精。

只是他虽然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如今刘霁雪与自家主子有了肌肤之亲，若是自家主子被迷惑了失去往日的英明神武，被刘霁雪迷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自己提出异议，日后不就得跪等主母给小鞋穿吗？

因此，见谢云舟一点迟疑都没有的准备接受刘霁雪的说法，迟寒一边哀叹自家主子也未能勘透美人情关，一边硬着头皮堆笑。

“我听闻这治病救人之术和尸检之术区别很大，姑娘精力有限，在医药之道上的造诣毋庸置疑，就是不知道竟也精通尸检？真是多才多艺啊。”

这句话是恭维刘霁雪，迟寒的本意却是说给谢云舟听的。

快看看刘霁雪才几岁，精通医药还能说是家族的培养，可哪家会给孩子看大量的尸体，积攒当仵作的经验啊？

谢云舟一听就明白了迟寒的意思，但是他不动声色，只斜斜睨了迟寒一眼就差点让迟寒给跪下了。

倒是刘霁雪，不明白迟寒的“险恶用心”，真的以为迟寒是在恭维夸赞自己。

一手提拉了谢云舟命人做给她的小本子，又用炭笔在上面快速写了一段。

“我师从族中长老，二长老精通这方面，曾撰有青白录一书，其中就有尸检的部分，我以前曾经见过，多少能有几分见识。”

刘霁雪这一笔一划写的认真，对迟寒的观感反而更好了，难得见如此认真严谨的性格了，不愧是能够随身服侍谢云舟，说话就是动听。此时，刘霁雪的脸上带上了几分笑意，朝着迟寒点点头，仿佛很是受用。

这时而机敏，时而迟钝的模样真真让谢云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既然她们并不是蛊虫的受害人，那霁雪姑娘，我们先离开这里。”迟寒默了默鼻子，小心翼翼地说。

刘霁雪摇摇头。

“你们知道从永康侯府被运过来的女尸在哪里吗？”

迟寒斜觑了自家主子一眼，支支吾吾不说出口。

这副迟疑的模样不是第一回出现，只是，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些尸首都已经给她看过了，还能有比这更不能让她看的东西么？

刘霁雪抿抿唇，指尖揪住了自己耳边的一缕秀发，同样将视线放到谢云舟身上，她知道，谢云舟才是那个能够做主的人。

谢云舟低声道：“场面不堪入目，你还是不必知道了。”

能让谢云舟用不堪入目来形容，刘霁雪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停止在这一步对谁都好，可是，良知让她做不到。

她倏忽抬起手腕，笔走龙蛇，快速写下四个大字。

“带我去看。”

迟寒依旧迟疑：“主上……”

谢云舟凝视刘霁雪：“你不该知道，会做噩梦的。”

刘霁雪看向静静躺在冰冷的木板上，再也无法醒来的尸体，不敢去想那些女尸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长居温室，即便前世经历了人心险恶，却始终是贵女，再凄惨的下场也不过是幽禁毒杀，可这些无依无凭、出生还可能极尽卑微的女子，落入险恶之境，大概就是真正的落入地狱，连尸骨都未必能有一卷残破草席、被丢到乱葬岗下。

堂堂侯府，高官厚禄，竟养出些人面兽心的玩意儿。

高举的小本子不曾放下，就已经代表了她的真实想法。

谢云舟难得的多出了几分愠怒，可对着这个才在昨夜受了自己欺辱的女子，到底说不出重话，嗓音之中多了一份无奈：“初晴，听话。”

刘霁雪曾告诉谢云舟，初晴是自己的小名，如今被乍然这样呼唤，刘霁雪脸色不自然了一顺，几乎想要应和了下来，却还是倔强地别过了脸，不肯去看他。

她不需要别人打着为自己好的招牌替自己做决定。

“初晴。”

“初晴！”

谢云舟目光无奈，他并非没有对付刘霁雪的方法，凌以威势，欺以谎言或者婉转陈情，甚至转移视线，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方法真的很多。

可最后，谢云舟什么方法都没有采用。

“你既然想看，我不拦你。”

既然刘霁雪心意已决，谢云舟就不会阻拦刘霁雪成长。

“主上，这怎么让霁雪姑娘看？”迟寒一惊，竟问出了声。

究竟是有多看不得？刘霁雪心中一寒，已经从迟寒的问话中体会到其中的不忍言之处。想要知道的心情越发急切。

谢云舟抬手，压下迟寒的质疑。

“带去猪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