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对女子严苛，谢云舟知道自己察觉的事情是不能说出口的，默了默，主动往后退了一步。

刘霁雪平复了波动的心绪，定了定神，又说回了林思，她言简意赅：“不好治。”

她左手轻轻揉捏右手指节，长长的睫毛掩去眼中的怜惜：“待会儿我开一副药，先让你弟弟喝三贴，日后还需得按照情形再斟酌方子。”

话虽如此，娇美的脸蛋上没有为难，又招了招手，从碧荷那儿自己拿了茶水，先润了润嗓子，就接过碧荷递来的纸笔，用秀美的簪花小楷写下方子。

碧荷转手将方子递到了殷念华手中。

“这是个长时间的活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你弟弟中毒时间很久了，如今已经深入骨髓了，但是看得出来一直有在控制，没有到无力回天的地步。只是我对这毒性不大了解，域外的毒一贯变化诡异，眼下用药怕害了他——我得取血回去研究，姑且了解了毒性变化，先做试验，才敢定方子。在我没能确定之前，姑且先用温补的药材培养体内元气，调理内伤。”刘霁雪自己说着都觉得：这林思不愧是谢云舟的弟弟，这兄弟二人不知道是招惹了哪路的神灵，一个赛一个的倒霉，竟都是被人下了毒的。尤其是谢云，也不知道别人和他是什么深仇大恨，那般狠毒。

殷念华轻挑眉头。

取血？

他见多识广，立刻联系到了巫蛊之术。

时下禁绝巫蛊，只因其中可怖之处，往往在于不动声色就能害死别人或是控制别人。其中手段，从效果来看往往能让人惊惧。

“姑娘还擅长医祷之术？”殷念华问得极为含蓄，早期的医术与巫术是不分家的，巫蛊如今虽然禁绝，在医术之中符水却一直存在，被认为是沟通神灵，祈求赐福的手段，甚至还被很多庸人追捧。

殷念华话里的意思只是想要判断刘霁雪是否接触过巫术，他不相信祈祷的作用，却见识过巫蛊的诡邪。

若是这丫头善巫蛊，他们就不得不衡量谢云舟与刘霁雪成婚的危险程度了。

君不见苗疆的传闻里多少苗女给情郎下过情蛊。

能下情蛊，就能悄无声息的害死情郎。

危险程度太高了。

刘霁雪摇摇头，她从不信喝碗符水就能好起来的祷术。相较之下，她更愿意相信医理，剖析病症在用药之后的强弱变化。

“祷术只是给病人的心理安慰，说到底还是骗人的手段。我要取血是为了其中的毒素，通过处理之后给小鼠喂食，通过小鼠的表现研究毒性效果，再行试药的手段，辨证不同药性对症的效果。”刘霁雪知道会有人避讳取血的手段，越是身份贵重，这些东西藏得越是严实，只得将其中原理和他们细细解释。

当医者最讨厌的就是外行人指挥内行人。

刘霁雪琼鼻一皱，面色露出了一点苦瓜脸。生怕谢云舟会是医祷之术的追捧者，连忙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向谢云舟。

若是她听到谢云舟说别人通过医祷术如何如何治好了病，她觉得自己对谢云舟的好感能掉到底都不剩。

好在谢云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而是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他点了点头，赞许道：“初晴姑娘的手段巧妙，确实可行。这法子可是姑娘自创的？若是能依照姑娘的办法行医，许是真能解毒。”

刘霁雪也不傻，她有些无语凝噎：合着我前面说了那么多，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能给林思解毒是不是？

她知道自己这么想是有些胡搅蛮缠的。

但凡看过她年纪身量，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医术能高超到什么地步，她对于别人的质疑一贯是十分宽容的——当时对掌柜的是这样，对提出问题的殷念华同样如此。

这并非是她习惯了，而是出于她的自信。

在医术一道上，虽然永无止境，刘霁雪却相信自己能够解决遇到的各种医术难题。掌柜、殷念华不懂，她愿意给这些在医术上没有见识、甚至还有些愚笨的人做出解答。

乃至于刘霁雪还会不自觉有几分属于天才对庸人的怜惜：真可怜啊，这么简单的医理都不懂。

她自己觉得这些只是浅薄的医学基础，而旁人连这些都不知道。那么即便她被人质疑，她也不会着恼。

可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谢云舟身上，刘霁雪反倒有些不甘了。

我在栖山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病症，我用针灸就能把你弟弟从鬼门关拉回来。你是觉得这是但凡一个医者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还是说，你也觉得我说能治林思的病是在说大话？

自己给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的刘霁雪才不管她自己的委屈有没有道理，刘霁雪偷瞄了谢云舟一眼，这让自己委屈的坏东西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小情绪，心里又是送了一口气，又是更加的生气。

“这是自然，像林思这样的病症，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天下医理相通，我未必不能解。”刘霁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说出的话里面带上了一点儿赌气的小心思。

医学之事上，谢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