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面色凝滞。

“姑娘所行非巫非道，却更是让人怪异了，巫道尚且不入流，姑娘行的却是哪一流？若无流派，便极可能被归为异类！”

我微微一笑：“我无流无派，自成一派，若非要归拢，那就叫我……’灵媒’好了”！

“灵媒？”

柳湘莲口中喃喃着“灵媒”两字，像是在咀嚼这两字的含义。

“只是我与别家不同，我不以此本事谋利，我做的一定是我自己想做的事……绣橘方才许是没讲清楚，庆郡王怕是不能体会青天白日下，头顶上百鬼朝拜的景象吧？这世上能消受得了叩拜的，除了君王，还有那些为善者。”

说到这儿，我停下看向他。

柳湘莲皱紧眉头，面色愈发冷峻。

“为善？我听说过与人为善，未听说过与鬼为善。人鬼殊途，姑娘既不是捉鬼的道人，也不承认行的是巫术，这个什么“灵媒”又是闻所未闻，那姑娘搅这浑水，就不怕吗？还是……姑娘说不以此本事谋利，那谋的是什么？名吗？姑娘……就那么喜欢被人叩拜、被人尊崇？……我倒是有些明了昔日宝兄弟为何……”

“为何不喜欢我而是喜欢林妹妹了是吗？”

我坦然微笑着看向这个英俊的男子。

柳湘莲一愣，没想到我说的如此直白。

“因为我功利市侩，我心机深沉，我自私冷酷，我八面玲珑……”

柳湘莲吃惊地看着我。

我仰头大笑，遂又止住，蘅芜苑中那个肌肤赛雪的女子又浮现在我眼前。

“哈哈……薛宝钗，生于薛家，犹记当年“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她身上怎会没有商人的市侩、功利？怎会没有八面玲珑的为人处世之道？世人可知她身不由己？她也曾是一朵娇花，却硬生生被锻造成了一朵铁牡丹，且这世间道理非黑即白就是对的吗？用简单的好坏来界定一个人就是对的吗？人存于世谁无偏颇？世人目中各有所取，有喜她的，也有不喜她的。她活在世上自然是有自己的……目标和人生理想，美德、才识、智慧，她为之努力并不为过，而世人……却将她说成是伪君子。”

说到这里，我释怀一笑。是啊，自古圣贤皆寂寞，佳人亦是如此。

再转头看向柳湘莲。

“庆郡王您不也是一度如此吗？您以为您的眼睛就是一把尺子，却真的能量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吗？

花柳莹艳身晖天，

莲花痴情乐中烦，

淤泥湘渊不思欢，

剑出情鞘命回山。

总归是命里无缘，到头来雪水蒸腾天亦难，人长叹，剑相伴……”

柳湘莲跌坐在那里……

我亦不做声，摆好了架势等着他的雷霆暴怒。

不是吗？当年正是他误以为尤三姐乃是污浊之人，才使得三姐还剑自刎。

柳湘莲深深垂下了头。许久，才起身，踉跄着离开了……

庆郡王，柳湘莲，冷面二郎，亦不过如此！

即便他曾被跛足道人点化开悟，即便他统帅得了千军万马，即便他变成了庆郡王，却依旧躲不开尤三姐手中的那把鸳鸯剑。

就像女人手心里的朱砂痣。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这一幕怕是柳湘莲生命中永远的噩梦吧？

这个夜晚，我又让柳湘莲记起了这个噩梦。他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一夜未眠的不仅仅有柳湘莲，我亦是如此。只不过我是去见了一个人。

就是那个马车里被捆住的女人。

夜深人静，我隐了身形，没有人可以看到我走进了关押那个女人屋子。

我挥手在房中做出结界，一捻指间，萤火照亮了阴暗的小屋。

我慢慢伸出手，拽开了堵住女人口的绑带和布巾，但她并未合上嘴角，就像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一样，所有的惊惧不安一览无余。

“你……”

“别怕，外人是听不到看不到的。”

“姑娘……懂法术？”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女人终于合上了嘴角，她很快就接受了我如此的解释。

“你见过有人施过同样的法术？”

女人一眼不错地看着我回答：“倒是见过些障眼法，但均不及不如姑娘的道法高明……”

还没待我再问，她急急说道：“姑娘可是来搭救我的？我头会儿见姑娘就知道，您定非凡人，请姑娘救我！”

女人举着被绑缚的双手凑到我身前，我后退一步说道：“我只是好奇来瞧个新鲜，不过……也不是不能救你。”

不等我说完，女人就急急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我本辽地孤女，靠着会一点幻术跟着一个戏法班子糊口，不想被辽王捉来，还要把我送进皇宫。姑娘救我！”

“这我倒是不大信呢！你跟着戏法班子饱一顿饥一顿的，若进了皇宫岂不是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