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员外道:“不瞒姑娘,其实老身早就有搬家的打算了,不过一是舍不下这宅子,二是故土难离。半月前有一江南昔日老友捎话过来,说金华有一处宅院带良田要转让,他知我前些年有建大宅子的打算,故而问我愿不愿意举家南迁,还说这宅院旁不但有良田百亩,且就在鹿田书院附近,这鹿田书院想必姑娘也听过,有着’八婺儒宗’的美誉,老身家族世代务农,却不舍诗书,一直盼着有读书人能光耀门楣,想必经此一事,都是老天的安排啊……”
郑家父子三人沉浸在未来光耀门楣的喜悦中,我却听到了“江南、金华、鹿田书院”。
是了,就是那个郑家,九座牌坊威然屹立,题匾联语简朴大气,青山庭院古镇,小桥流水人家。
……
在我们一行人告辞离开郑家庄的时候,郑家人已经在收拾行囊了。
包勇头上的荷叶换成了一个无顶草帽,乡间农夫劳作时常戴的那种,这是包勇向那郑家老家丁讨来的。
我们的马车后也加了好多箱笼,都是郑家送的好物件。
当然,绣橘最喜欢的还是郑家送的一大匣子银子。
此刻,绣橘抱着匣子还沉浸在刚才送别的场景中,纵使她跟随我这么久,见多了诡异,也着实被刚才的场景惊吓到了。
在郑家庄头路口,就在我与郑家人挥手告别之际,清朗的天空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大片黑云,那颜色如漆黑墨色,覆在了我们头顶。
还未待众人警醒,波云诡谲之间,那黑云竟洒下大颗的雨滴。
为我送行的几十口子郑家人立时惊慌无措,我笑着向他们道:“莫怕,这是沾露送别,鬼也有义,它们……是来为我送行的!”
我抬头看向那片黑云,蓝霜染正立在半空中,硕大的黑袍飒飒飞舞,黑袍化云,罩在黑袍下的众鬼魅正齐齐向我叩拜。
我向那黑云喊道:“十日后你们便可顺畅通行,今后尘归尘土归土,莫要再为祸他人,若被我知晓,定不会放过你们。散了吧!”
我轻挥衣袖,霎时雨停云散。
只留下郑家人瞪着惊异的眼睛面面相觑。
我微笑告别。
兹后,“八月檐下凝冰化水,庄头黑云沾露送别”,将会是另一段传说吧!
这一日午后,刚出涿州县城三十里,马车正碌碌而行,眼见着天色阴暗,似有一场大雨要来。
包勇喊道:“姑娘,这里有个小土地庙,料这里供奉的土地爷也是个不顶事的,看着忒破旧了,在这里躲雨可否?”
我笑着掀开马车帘子应道:“佛家倒也是有门第的,但修的却是一样的法,不过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罢了,故而才有了等级之分,那些大佛小佛的,你心中知晓便好,说出来就是你的不是了,庙小也是佛门圣地,莫辱神明呢!如今我们不在这躲雨又该去哪?不就求到人家头上了嘛!”
我的一番话吓得包勇停了马车倒头就拜,口中呢喃着“罪过罪过”。
我嘴角难掩笑意,像包勇这样历来不信邪的强侠勇武之人,如今竟也被我带跑偏了。
绣橘将神像前的空地收拾出来,我刚刚在躺椅上坐好,雨点子便滴滴答答地砸到屋顶上。
雨声淅沥,庙内昏暗幽静,我竟突然有些困倦,微微阖上了双眼……
“……薛姑娘醒醒,薛姑娘……”
迷迷糊糊中我被人摇醒。见到眼前人时,我心道“不妙”。
北静王妃凤冠霞帔,周身云光雾霭。
“不曾想走之前还能见到你一面,那边在催我了,我就长话短说……”
“王妃娘娘,不知今后还可入我梦来,你我也好再相见?”
“我自己的前路不知如何,只知你莫愁前路无知己,一路走好啊!”
我心内悲戚,又一个好人儿离开了。我该对她说上一句“一路走好”的,却反倒是她对我说了这句,她是不放心我么?她是惦念我么?
越发觉得凄清,看周身雾深似海,不免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姑娘、姑娘……”
睁开眼时,身旁竟围了好几个人。
除了绣橘和包勇,竟然还有……是庆郡王柳湘莲。
“……姑娘竟怎的睡得这么死,又睡着哭上了,我叫了好半晌,柳二……呃……郡王来了有一会子了,见您睡着,便没叫您。姑娘您是做了什么……噩梦?”
绣橘知晓但凡我做了噩梦,必定有事情发生。
我并未作答,只起身掩饰般地用丝帕轻拭眉眼。
庆郡王的二十几名官兵齐齐面向外站得笔直,似乎……围着一个人。
但我这边却松快得很。
我不好意思地俯身向庆郡王施礼。
“我……失礼了。真是巧,竟在这里与郡王偶遇,不知郡王为何到了此地?”
柳湘莲略一摆手道:“的确是巧的很,这荒郊野外,哪有那些繁文缛节,姑娘不必多礼,我是办一件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