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李纨身边的丫鬟素云就过来传话，说环二爷让各房早饭后到前厅议事。

此时贾宅内的掌家女主乃是李纨，她的丫鬟素云便成了最忙的一个丫头，接拿钥匙，安排饭食，并主子和下人的起居，都要这丫头带着一众丫鬟仆妇来做。

彼时贾宅刚建好时，主外的男子是贾环，这是不容置疑的。后院由谁掌家却颇是费了一番周折。

向来看重银钱的邢夫人自然是希望把掌家权握在自己手里，可她实在难以服众，且有王夫人在那里比着，自然轮不到她。

王夫人倒是有能力掌家，她却实在懒怠管了，许是经过这一番折腾，看淡了许多。每日只在自己院里的小佛堂里念经祷告。

如此一来，两位夫人都放了手。便只能从媳妇和姑娘们中选出一人来掌家。

可如今贾宅人丁稀薄，正经媳妇也只有我、李纨，平儿姑娘至今也还是妾的身份。

姑娘也只剩惜春和巧姐儿。

惜春入了馒头庵，每日守着青灯古佛不肯出来。巧姐儿在刘姥姥那里，只等着他父亲出狱，待一切平息下来后与刘姥姥的小孙子板儿完婚呢。

我长居娘家，故而掌家的人便只有李纨了。

由李纨掌家，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一来她擅掌家，有能力。二来她的儿子贾兰如今成了贾宅里唯一的希望，也是除贾环之外的第二个顶梁柱。

人人都知贾兰学问好，面相脾性如他父亲贾珠一般，形神俊朗，仪态潇洒。

素日李纨就对他严格管教，即便是贾家落难之时，断了饭食也不能断了温书。

想来今后若贾家摘了罪臣的帽子，这贾兰必会在那金榜上占一席之地。

如此一来，由李纨掌家便水到渠成。

加之如今贾宅内主子少，各房也只有一到两个丫鬟仆妇，那些洒扫看门的小厮能辞的都辞了，只留了包勇等三五个衷心的支应着。所以管起来并不难。

我早已吃过早饭，并不急于去前厅，唤绣橘拿石臼和戥子①过来，在案子前摆弄起食盐来。

精盐提纯，我当然要做这个。

直到把粗盐研磨到了让我满意的程度。我这才起身，带着绣橘赶往前厅。

这前厅原是一个大佛殿改建而成的，佛祖们都被请进了西北角的小庙，惹得色空老和尚直呼“罪过”。

进得厅中，众人的议论声骤然停了。

我撇了一眼座上之人，不好意思地施了个万福，便低头走向座位的下首。

却听到坐在上首的王夫人叫我过去，无奈便走过去。

行至她身边时，王夫人却站起身抬手拉我，我已然见到她哭红的泪眼，略一滞，却欲言又止。

正愣怔间，旁边的李纨已经把我按坐在旁边的梨花木椅子上。

我谦让起身，小声道“大嫂子，我昨儿夜里没睡好，故而醒的晚了，来迟了，本就心感愧疚，怎能在长辈面前再失礼，我到后边伺候着婆母就好。”

我自认拿捏得不错，既让人感到我是在小声说与李纨听，又能让旁边的人听到。

王夫人定是能听到我的话的。

因为她拉着我的手紧了一下，接着便是颤抖。

“我的儿，你昨夜可是……”

听到王夫人的问话，我立即做羞赧状低下头，用帕子半掩嘴角小声说道：“无甚要紧，只是胡乱的一些梦。”

听到我说出了“梦”字，厅中至少有三四道声音同时响起，问的却是同一句话“什么梦？”

我听出了里面有贾环的声音。

李纨见我仍是低头害羞状，便直接问道：“你可是梦到了……宝玉兄弟？”

听她提到宝玉，我这才抬头：“大嫂子怎知？”

旁边的王夫人却跌坐在椅子上抚胸哭道：“就是了，就是了，我的宝玉昨儿个定是回来了，我的儿啊……”

我及时将脸上的害羞状调整为惊喜状，紧紧拉住王夫人的手问道：“母亲，难道昨晚我不是做梦，宝玉……宝玉他回来了？”

坐在旁边的邢夫人却对我说道：“呵，宝玉怎能回来？你那也只是梦，你只说说你梦到了什么就好。”

“是啊宝丫头，你是不是梦到宝玉了？”

我这时才假装恍然注意到屋中人都很在意我的梦。便稍稍正色，换上略带哀思的神色，开始讲述我的梦。

“昨儿是梦到宝玉回来找我，进得屋来，只见他一身青色素袍，倒还干净，让他坐也不坐，一口茶也不吃，只给我作揖，说对不住我，也对不住府上亲眷，让好好活着，必有否极泰来之日，又闲聊了些什么也记不得了。见已天明，便对我说，让我出京城往东北寻他，且必得我一人前往，余外亲眷皆不得见。我不得其解，他却要走，我怎能再让他走？却拉不住，便喊绣橘帮我，这一喊，却已是大亮了……这才起的迟了。”

听我说完，厅中响起小声的议论，王夫人又是捶胸痛哭：“他只托梦给你，却不想我这做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