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天一起床，江晞就感觉到了空气里的某种变化，等走出门，湿润的雨落在自己身上，才想起自己没有带伞。

姑姑一大早就离开了，江晞这两天跟着姑姑出去卖衣服，起的比在学校还早，今天可劲睡了个懒觉。

起床后灌了一碗温水，煮了两鸡蛋，吃了后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揣着姑姑给的一百块钱离开了。

天下着雨，江晞到附近的杂货店花十几块钱买了把伞。伞很轻，推开的时候江晞生怕自己把它弄折了。

一中下午六点收假，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可供江晞挥霍，她撑着伞街边走。

绵城这十年变化很大，房子多了也高了，商店多了也贵了，但骨子里那点闲散与安逸还是没变。江晞慢悠悠从城郊走到市中心，再从市中心走到另一个城郊，撑着伞沿着江边散步。

江边不少的垂钓人，撑着各色的大伞，坐在小板凳上，像一朵朵小蘑菇，一根根从伞下伸出的细细钓竿，像是蘑菇纤细的菇柄。

江晞轻车熟路找到下去的路。

绵城土壤肥沃，多雨湿润，几乎见不到裸露的土地，尤其是江边。夏季暴雨时漫上来的江水会把这片土地淹没，带来种子和营养丰富的泥土。水位低的时候，这一片便被枝叶鲜嫩的植物和花朵铺满，美不胜收。

她读高中时，性格阴郁孤僻，没有任何朋友，心情濒临崩溃边缘时，会一个人到无人的河边散步，听着江水流动的声音，借此获得片刻宁静。

上一世她也在河边遇见过顾谨两次，一次是自己试图自杀，还有一次，顾谨当时和电话那边吵得不可开交，挂了电话脾气非常暴躁，一直在踢栏杆，发出“哐哐”的刺耳声音。最后那截栏杆断掉，掉进水里，“啪”一声，让人心惊胆战。

江晞躲在后面，没敢出去，直到顾谨离开。

她很想知道顾谨遇到了什么事，更想安慰他，让他不要那么痛苦。

但是她不敢，她什么都没有做。

后来江晞在河堤上转悠来转悠去，想要下去，又怕下去遇到顾谨。就在这样的犹豫中，她再也没去过她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以为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她告诉自己，顾谨不会喜欢有人打扰的，她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就把那片地方让给他吧。

但是这一世，江晞不愿意做一个瞻前顾后的胆小鬼，她喜欢去那个地方，顾谨也喜欢那个地方，她应该高兴于两个人之间的缘分，而不是比老天爷先一步，因为觉得自己不配，主动斩断那点缘分。

江晞踩着松软的草地上，一颗心也变得柔软多情了。

绿色的草地上，一朵朵金黄色的蒲公英像个小太阳，点亮了阴雨的天气。

江晞收了伞，哼着歌，沿着蒲公英的足迹一路走，挖了一大书包。

结果蹲的太久，猛然站起身来，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从斜坡上滚下去，晕晕乎乎中，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在江边踟蹰。

顾谨没有打伞，穿灰白相间的针织线衣，烟灰色的牛仔长裤，黑色运动鞋，手反插在腰上，望着流逝的碧绿江水，来来回回在同一个地方来回踱步。

江晞很喜欢他这件衣服，柔软服帖的质地冲淡了他身上冷硬疏离的气质，他从神一下子变成了人，江晞甚至能在脑里幻想出他换上毛绒绒的拖鞋，坐在沙发上的样子。

顾谨似乎站累了，随意在原地盘腿坐下来。

四月初的雨，长长的飘洒，植物上挂满了亮晶晶的水珠，若是真的坐下，身上一定会打湿。但是顾谨似乎并不在乎，甚至舒展了四肢，闭着眼睛朝后躺了下去。

江晞一瞬间有些窥探了别人隐秘的窘迫，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着。

雨丝斜斜飘洒在她的脸上，冰凉潮湿，雨珠挂在睫毛上，遮挡着视线，摇摇欲坠。

江晞抹了一把脸，心里的潮湿却挥之不去。

他在想什么？

身高腿长的男孩安静地躺在无人的荒凉野外，一张脸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身下绿色的衬托，显得格外苍白。

江晞心里一惊，升起一种恐怖。

这场景太像杀人抛尸了，若不是她是看着顾谨躺下的，若不是那人是顾谨，她早就尖叫着逃开了。

隔着远远的距离，在树叶灌木的遮掩下，江晞学着顾谨，朝后躺在草地上。

天上灰白的天空显得有些压抑，江晞闭上眼睛。身下草地上的露珠雨水很快浸透了春日薄薄的衣衫，一股寒意让她抖了一下。

地下的土地持续泛出阴冷土腥味，江晞感觉自己渐渐被泥土包围，被雨水覆盖，被时间遗忘，在这无人在意的角落，一寸寸腐烂，爬满青苔。

江晞猛然一睁眼，坐了起来，眼神惊恐。她摸着胸口，感受着皮肤骨骼下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

顾谨是在感受死亡。

回到学校，江晞去食堂买了一碗5毛钱的稀饭，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热乎乎食物沿着口腔食道一路往下，把整个身体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