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快结束的时候,又到了我一月一度去医院的日子。
具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说我父亲是医生,但我并没有生病。
我曾经以此为由问过我父亲,我父亲对我说是体检,每个月检查一次才能确保身体一直健健康康的。
可是我讨厌抽血,因为那根闪着微光的细针插进血管里时会疼,而红色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时也会叫我感到一阵空白,仿佛瞬间失去了什么似的。
但我不会哭,因为哭了我也得抽血做体检,而且在白衣天使面前哭也太丢脸了,还要叫父亲哄我,多难为情呀。
好在我的身体是没有什么毛病的,这也算得了一个心安。
检查完后我就呆在父亲身边等他下班。
期间,我安静地坐在诊室的一个角落里,用骨碌骨碌转的眼睛看着各式各样的人进进出出,觉得好不无聊。
父亲见此,便给我买了几根碎冰冰咬。
我稀稀拉拉咬了一半就懒得咬了,剩下的几根我决定带回去分给郝燃。
到了下午的时候,父亲突然被一个白衣天使叫出去了,走前嘱咐我不要乱跑。
我点头,坐在诊室的椅子上晃了晃自己的脚,心想自己的小兔子凉鞋是刚买的,才不舍得乱跑乱踩呢。
可是,我刚这般想,抬头时,却无意间见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牵着个孩子从我眼前晃过。
对此,我微微一愣。
窗外,阳光正好。
雪白的纱帘在风中轻轻摇曳。
而医院大体都是雪白的色彩,早已在日光中模糊了建筑的棱角。
不知不觉中,夏末的尾声悄然而至。
风带来早已歇下的蝉韵,纱帘飘动。
从我的角度望去,那扇门就像泛着光的窗,叫我忍不住跳下椅子跑过去,妄图融入其中。
我跑出去后,不出意外,见到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影。
我四处张望,企图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我想,如果刚才我没看错的话,那个人是李叔叔。
而他牵着的小孩,虽然因为戴着帽子没看清脸,但一定是郝燃。
我如此笃定。
与此同时,在我走过一个拐角后,我终于在领药的窗口前寻到了方才那抹影子。
属于孩子的身形看上去单薄又脆弱,他一个人背对我坐在椅子上,前方窗口排队的人熙熙攘攘,叫他的小子个差点淹没在人群里。
可我却惊喜地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郝燃为什么要来医院,在小孩子的思维里很难联想那么远,这一刻,我只为自己能在此见到他而感到高兴。
于是,我的目光牢牢捉住他,脚下放轻放慢了步伐,从他身后一点一点地靠近他。
然后,我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踮起脚尖伸出双手去,恶作剧似的,笑着蒙住了对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我如此笑弯了眼睛,带着盛大的狡黠与雀跃,低头凑在他的耳边说。
这一刻,我想象那个小少年或许会被我吓一跳,但是末了,他一定能叫出我的名字,既而带着似无奈的笑,回过头来朝我温和地笑。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被狠狠吓了一跳。
可是,一切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因为被我蒙住眼睛的人猛然扒开了我的手,带着满眼的错愕与惊恐回过头来,就此,我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耳边,属于医院的窃窃私语像攒动的蚂蚁散布开来,阳光在医院的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而眼帘中的那个人,其帽沿下,一双略带阴郁的眼睛像蒙了层灰黑的色调,没有多少活泼的色彩。
我瞬间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
与此同时,那人看着我的目光厌厌,犹如带冷意的刀子,眼中有怒气在涨。
可不等我道歉,他眼中的怒色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犹如冰面破碎,某种涣散的虚浮在他的瞳孔上扩散,他的脸上被苍白布满,伴随着嘴角的颤动和急促的呼吸。
下一秒,我瞳孔颤动,愣愣地看着他捂着胸口从椅子上跌落在地,脆弱而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他头上的帽子因此脱离发间落在一边,像一片被摔碎的部件。
见此,周围的人也是一片错愕与呆愣,压根不知道做些什么。
但好在很快,就有几个白大褂的医生赶来,将我随手拨到一边,对倒在地上的人实施紧急救助。
而我则是完全吓懵了,被拨到一边时脚下一软,跌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爬起来的,只知道混乱的人群中,李叔叔赶来的身影伴随着惊慌的声音在我耳边轰然响起:“求求你救救他!拜托你们!”
而我透过人群的间隙,看见那个印象中总是冷漠又阴沉的男人第一次慌张得红了浑浊的眼睛,连声音都隐约夹着呜咽。
期间,我看着那个小少年被抱上雪白的病床,推向了尽头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