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袁二走进后院,大槐树上早起的老鸹在枝头扎堆儿聒噪,熟悉的大澡盆还在树下,盖子不知去了哪里,半桶水盛在里头,浮头落满枯叶和鸟屎。台阶上晾晒的煤球冻得裂了口子,一尊没做完的纸扎大宝塔颓然坍塌在屋檐下,一半飞宇威严,一半残垣断壁。三间大北房静默地矗立在原处,袁二推开屋门,一股尘埃伴着清寂的阴冷扑面而来,直教人抖个寒颤。
屋内一切如旧,屋外昨日已非。
袁二老早就对彭兮象这屋好奇,这回是第二次进,他把那北风吹得半开的窗户推开,阳光照射,屋中面貌显出,除了简单的家用和做活的案台,里头一排排的都是货物和工具,五花八门,乱中有序。想来他兄弟也真是能凑合,这屋叫厂房或仓库,一点儿不委屈。
概因是棺材铺,不吉祥,这么多天竟也没引来梁上君子。
袁二觉得赶明儿得雇个人给看院子,他边想着边往里走,屋东面却传来一阵动静。袁二脚步一滞,心说这不会刚想着就进贼了吧!他悄悄脱了手上的貂皮手抄[1],由货架上捡起一根挑灵幡的木棍,藏到背阴处盯着,而接下来的情形,差点惊掉了他的眼珠儿。
一条人腿,从孤零零的梁柱里伸了出来。
接着是头脸、胳膊、前胸躯干,那标志性的长头发......直到走出个完整的人——是彭兮象。
这个过程其实转眼功夫,看在袁二眼中却缓如梦境。他双目巨睁,惊讶的忘了喘气,手抖得连歪斜的眼镜也扶不住。只见彭兮象面色如常,三两下把头发扎成髻,头脸裹上一条烟灰色的围巾,而后他隔窗向外望望,走出了屋门。
袁二就这么痴呆地看他出屋,翻墙,没了人影。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拄着那根木棍,蹲了半晌。
活,活见鬼!
他哆哆嗦嗦站起身朝那顶梁柱走去,举棍儿朝它捅,柱子发出“邦邦”的寻常木料声。他围着转半圈,难道是茅山术法,穿墙术?再一细看,发现上面挂着一张似皮似布的东西,表面有点潮湿,泛着暗暗油光,几乎和木色融为一体。
鬼使神差地,袁二伸腿朝柱子上迈了一步,不想这一脚如迈入虚空,他来不及惊叫,瞬间重心前倾,一个趔趄跌进了黑暗之中!
袁二只感觉自己从高出滚落低处,四周漆黑一片,他趴在地上,死寂之中只有他那如擂鼓般行将迸裂的巨大心跳。
他起先一动也不敢动,半天才敢站起身来,颤巍巍挪了半步,“哗嚓!”一声,头顶上方骤然亮起。袁二一慌,差点又坐回地上。他抬头看向光源,见到个海碗大小的青铜灯盏,上方清白的蜡烛跟底座一边粗壮,像是一万年也烧不完。一股奇怪的油脂味弥散鼻间,大概就是这蜡烛发出的。
袁二奓着胆子往前走,“哗嚓!”
“嗯?”
他试着又往前走出数米,随着所经之处一盏盏烛火不点自亮,几次之后,他习惯了。
好奇压倒了不安。
当他看见一尊被供奉着的孔子像时终于舒了口气,暗想这地方幸亏供的不是什么歪门邪道、牛鬼蛇神。塑像的对面有一桌一椅,隔几步是展屏风,一件眼熟的袍子架在其上,后面则有一张令人目眩的罕见漆床。
袁二不由得趋身细看,这张床的形制不是市面上能见到的宋元漆器,虽仍以黑红二色为主,却间有黄、白、褐、紫的锥画[2]彩绘,它画面极其精麗,保存状态近乎完美。在它侧翼开端的帏板上绘的是万国部落,人兽共处。中间最大的那块则是战争场面,金乌炽火,寒月玉蟾,天地混战日月无光,世出八百诸侯。又逾一幅,人们仍是在乱世纷争之中,而后余百国封千邑,画面到此乃止。
栩栩如生的画面如历史的鉴证,如果再往下来,国家会越来越少,春秋,战国,唯剩七雄......袁二不由唏嘘,叹出极沉重的一口浊气。
古今同源,千百年来人无长进。
他宝贝地多摸了摸这床,苦中作乐地想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开眼了!以他对这类东西的见识来判断,这床的年代要么是战国,要么,是更早的商周。
这被褥尚有余温袁二不做他想,床是彭兮象的,甚至就在不久前,他还睡在上头。
此时,他已完全不再紧张。这个地方和他最早初识彭兮象时的感觉一样,到处是迷。桌上有本册子,翻得掉了页,袁二翻开看,像是彭兮象的账本。
于是他接着往里走,这个地方像一个辽阔的洞穴,高不见顶,灯盏绵延成列,由粗壮的铜柱支撑,那上头的纹饰形制和床一样,老得他都说不上来。一排排直通高处的搁架,目测足有十米,一架高梯立在当中,显然平时常有人用。
之后他看见一些他认识的东西,是些年代久远的经史子集,他到架上随手抽出几本察看,发现几乎没有三百年以内的。
袁二本身就爱好藏书,拥书万册不止,手上珍本奇本多不胜数,他情不自禁的沉浸其中,随走随看,待大批儒释道稀缺孤本善本出现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