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夫人相貌上不算一流，但因舞技出众，身段苗条，自有一种柔若无骨的体态，据说是最令男子难以自持的。如今换上嫔位的服制，那颇被人诟病的小家子气也掩盖了不少，看着倒真像是宫里的贵人娘娘了。

她生性孤傲，很不喜与人交际，但既然与梅后说好了，也就撑着在人前做戏。这些日子她把锦瑟带在身边，学习了一些基本的礼仪，做不到多么周全，好在皇上来芳菲殿也只是坐坐，不需多伺候，加之在外头做舞姬的时候也需应酬，于是礼节上也算过得去。

面对皇上如此，其他嫔妃她更是不愿意搭理，宫里除了梅后，比她位分更高的只有一个琅妃，琅妃是个活菩萨，从不在这些礼仪的事情上多作教训，殷夫人也乐得逍遥。

此刻见到三个嫔妃在前头，她虽也能辨认得，但并不多打招呼，只瞟了她们一眼，算是见了礼。

顺嫔气不打一处来，却不好主动开口，向姜贵人使个眼色，姜贵人会意，提高声音道：“这不是芳菲殿的贞嫔娘娘么？”

殷夫人不理会，向旁边的锦瑟道：“你去看看，典礼多早晚开始，若还早呢，咱们再回去歇歇。”

锦瑟受命而去，姜贵人这边更觉声势浩大，出言挑衅道：“贞嫔娘娘得蒙皇上的宠爱，如今眼里是塞不下我们这些人了。”

殷夫人听了，只冷笑一声。

姜贵人被激怒，立刻反应道：“你笑什么？”

殷夫人平静道：“我是伺候皇上，又不是伺候你，将你放在眼睛里做什么？”

“你……”

顺嫔赶忙拉住姜贵人，向殷夫人道：“我们固然不是你的主子，可里头那一位却是，贞嫔说话要谨慎些。”

这话将战火烧到了未央宫，却正中殷夫人下怀，只听她重复道：“我说了，我只伺候皇上，别人怎么想，与我不相干。”

顺嫔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后宫却是皇后娘娘的后宫。”

殷夫人却自有一番道理：“这后宫难道不在天下之中？天下并不是个夫妻店，皇上能封后，便能废后，皇后娘娘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话说得令人大惊失色，便是梅后真被废后的那段时间，也没人在未央宫提起过，顺嫔等三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没想到皇上的新宠走的是这个野路子。

茯苓在暗处观察了一时，这时正好出来打断，向阶下的各位道：“众位娘娘，祭拜的东西已经准备好，请随奴婢去后殿。”

殷夫人提脚便走，身后的三个嫔妃这才缓缓挪步，她听到仪嫔在后边压低声音恶狠狠放话：“总有一天有人来收拾你！”

她觉得愉悦，心想：笑话，我这不就是在收拾我自己么？

这劳什子的后宫，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呆了，每日看着宫里四四方方的天空，好人也得给逼疯了，周围的各色宫女太监，通通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她也不愿意跟其打交道，只想着锦瑟是芳菲殿的大宫女，懂些日常，识得些人，这才将她带在身边。唯一的安慰，恐怕只剩梅后拨过来的那个馨儿，馨儿不愧是有个做厨娘的妈，厨艺上实在不错，做出来的东西很有外头的风味，于是被派到小厨房里当差。各式点心、饭菜，殷夫人都很愿意试一试尝鲜，一时对梅后大增好感，只是因着要做戏，她不便与馨儿太过亲密罢了。

今年的花神节办得轻巧，前来参加的妃嫔只需跪在佛坛下，跟随大师念经，大师居首，念的是《维摩诘所说经》，众位妃嫔手上的经书各不一，有《莲华经》、《净坛经》、《永生经》、《心经》、《无量寿经》等，据茯苓称，这些经书都是皇后娘娘这个月焚香斋戒，亲手抄写的。

来至后殿，殷夫人率先跪在最前头，刻意占了梅后的位置，顺嫔、仪嫔见了飞快地互相使眼色，又教后来的骆贵人、秋常在等看了，众人只有咋舌的份。

各自跪坐以后，梅剪雪姗姗来迟，一见殷夫人跪在最前头，立刻偏头向身边的桔梗示意。桔梗走上前去，向殷夫人道：“贞嫔娘娘，请挪一挪。”

殷夫人眼睛也不抬，不客气地道：“平日倒也罢了，只是今日在佛祖和花神面前，也要分高下么？”

众嫔妃听此一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连经书也顾不得念了。

殷夫人犹嫌不足，撇过头向梅剪雪道：“众生平等，娘娘供奉佛坛已久，想必有所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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