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霜没有料到，姑母进了家门便翻了脸。原先说好的从令家拿来的东西五五分算，从霜这边有痨病的母亲，姑母那边有好赌的姑父。却万没想到会是小舅子带人上门讨砸，抢走悉数金银的局面。姑母先是在马车中套出了她的话来，后待小喽啰翻箱倒柜时，就生拉硬拽从霜怀里的布包裹。

从霜紧紧地护住在病榻上无力颤抖的母亲，将布包裹死死地塞进自己怀里。她想着，什么都可以丢。包裹里面的推荐信是哥哥的前程。哥哥的前程若是丢了，那他们顾家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日子了。

可偏偏她犟不过姑母的狠劲，母亲咳嗽着嘴唇发白地似是要背过气去，从霜手指深深嵌进破旧的床板，柔嫩的皮肤被倒钩的木刺给刮蹭出血口，干净的衣裳如今全是褶皱。“就凭你那草包的哥哥也想去当官？还不如给我家儿子去牟个前程，冒名顶替了去！”姑母一把将从霜推倒在地上，从霜的胳膊撞到了地上吃痛一松，怀里的包裹就被抢走了。小舅子带着几个流氓样的小喽啰在旁边看她灰头土脸的样子，个个抓着金银财宝与妆匣首饰，爆发出得意的笑声。“这些钱先给你姑父还了债去，也算是你这个侄女尽尽孝道了。”姑母又不屑地撇了眼瞪着眼珠死死瞧着她的从霜母亲，讽刺地笑了：“顾家都这么落魄了，你还不知在病榻上能苟活到几日呢。可真是可怜。”说完后，就带着她的儿子与一群人扬长而去。

从霜抱住了在病榻上想要坐起的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将砸碎的物件收拾了起来，将身上绣有细细兰花的精致衣裳换下来洗涤后熨烫好平整地放回箱底。太阳不觉就落了西，从霜开始忙活烧粥的时候，背着厚厚一担柴火的父亲与叼着狗尾巴草，两手空空的哥哥一前一后地踏进了泥栅栏，进了家门。

从霜一只手颠着锅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住伤口。低着头沉默不语着。忽然，她的胳膊被人给大力拖拽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跌倒在地上。“上令家什么都没有带回来，还敢在这。”哥哥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的额角抵在桌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坛酒就咕噜咕噜猛地灌在自己嘴里，邋里邋遢的脸上是细碎的胡渣。从霜没吭声，她的手指痛的钻心，只能勉强扣住木桌边缘的一角。“没用的废物，我听你姑姑说，你在令家什么都没讨回来，还触了人家的霉头，真是丢我顾家的脸面。”父亲也拿着坛酒，坐在木桌旁，身上全是汗臭味，端着架子地数落她。“就是，连我的前程也被你给毁没了，推荐信都没拿回来。”哥哥接过话茬，狠狠地朝趴在地上的从霜背上踩了两脚。后背上突如其来的痛感，使得她胸腔陡然地窒息，腥甜的血就涌上了口腔。她强忍着不适，低声说道：“是姑母带了人来，将从令府带出来的东西洗劫一空的。不信你们可以去角落里看，还有我没来的及处理的家中物件的碎片。”说完，她咳嗽了几声，感觉身上也顿时不是很舒服，胳膊与肚子块泛起了阵阵的痒意。

从霜已经想到哥哥与父亲必然是偏袒于姑母的，于是多留了个心眼，没有将东西一股脑地扔出去。却谁知哥哥脸上陀红，醉醺醺地左摇右晃着：“就算是又如何，还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你是个女儿身，没给咋们顾家长脸面。”如此说着，不由分说就将从霜往衣柜边拖。从霜刚缓过神来，只觉着他的力气大的可怖。“今个不许吃晚饭，去里面关着你，好好反省。”这陈木衣柜是他们落魄家中的最大物什，足足有一个人高，是母亲当年的陪嫁嫁妆。从霜挣扎着，死死咬住唇角，不至于将眼眶的泪落下来，奋力想要挣脱发酒疯的哥哥。

她无助地望向父亲，父亲低着头充耳不闻。全身都愈发地痒了起来，像是几百条虫子在皮肤里钻。从霜露在衣服外的小半截胳膊上冒起骇人的红疹。她被哥哥拽进了衣柜里，黑漆漆的衣柜里散发着霉味，带着窒息的寂静与幽闭。柜门从外面啪地一声给关上了，随后就是干脆的落锁声音，她眼前的光亮一点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与潮湿的腐烂气味。

在狭小闭塞的空间里，顾从霜只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她将自己蜷曲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可是，身上的痒意痛地钻心，叫嚣着裹挟她止不住地用手抓挠。四周又冷又暗，从霜死死咬住下颚方至不叫喊出声来，她觉着她外面的一层皮像是被人剥了挂着，在油锅里煎炸烹煮。耳朵嗡嗡地响着，身上与脸上被抓得鲜血淋漓。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好像有些刺眼。她脱力地睁开眼，好像是父亲严肃愠怒的脸。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拽出柜子，像随处可掷的垃圾一样扔在地上。她只是晃神，目光空洞又呆滞，手机械地在身上重复着抓痒的动作。父亲酒劲还没有过去，从角落里拿出了一根木棍，狠狠地在她的腿上打了两下，啐了一口唾沫破口大骂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娼妇来！瞧你那衣衫不整的样子，真是不知羞耻的东西！”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自己受的倒霉气，都一股脑撒在她身上，“女德都不守，不配在我顾家！”说完，一盆冷水哗地从头到脚浇到她身上。

从霜被冷水浇得清醒了些，一双明亮的眸子挂着水珠，粗布的料子贴在身上凉得发涩。她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