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工时是七月初，完工已是中旬，期间正值盛夏，好在黄粱村的溪流足够清冽，带走不少暑气，故而无人抱怨、皆乐在其中。李德和顾繁音主要做些规划监管之类的工作，不耗体力耗心性，加上盛夏时节易动怒，两人时有争吵。

洛氏两兄妹也时常去看顾繁音，总遇着两人怒气冲天的模样，只能冲上去劝说，提些中肯的意见，没想到反而会被两人一致骂作“更为浅薄”，也是吃了满腹的气，气了半天才见两人消停。

后来他们就放任他们去吵，自己坐在一边，饮茶聊天看热闹。洛氿怕是最爱这段时光了，口齿伶俐、巧舌如簧的阿音竟会被气得满脸通红，偶尔还会吃瘪，被怼的说不出话，然后借口渴之由迎着夕阳来找他讨口茶。

此后过了不知几年，每当洛氿被顾繁音数落，他总能想起这段记忆，戏谑地说一句：“我们阿音不喝口茶再说吗？”总能逗得阿音嗔笑上半天，屡试不爽。

日子一天天重复着，他们见过了半旬的夕阳，终等来那个娇艳的黎明。光影照拂着酒庄，那高高的楼台、整齐摆放的酒缸、富有田园诗意的小荷塘和梅兰竹菊都像是自九天泄下，近看硬朗，远看又朦胧而柔弱。

酒庄外的村子也改头换面。顾繁音在村口建了个漆红的木牌坊，题了块匾挂于上方正中央，用红色绢布盖着。农舍被占去盖庄子的村民和其他人一起住在一座大院，形似叠在一起的几个四合院，就像是方形的福建土楼。他们有饭同吃，有活共做，原本就亲如一家，现在更是“亲上加亲”，不亦乐乎。

酒庄落成，最欢喜的自然是李德和顾繁音了，见此盛景，两人早就将此前恩怨忘得一干二净，预备办一场盛大的温居宴，闹个痛快。

“你出钱！”二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我没钱，建酒庄的钱是村民们出的。”顾繁音无奈摆摆手道。

“你做着这么大的生意怎么可能没钱？别唬我啊。”李德一脸的不信。

顾繁音刚想继续解释，却被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打断：“我请客，找老路来做饭。”

两人转身看去，果不其然正是洛氿、洛云霁和路听意，后面还带了一辆装满食材和厨具的马车，看来是有备而来。

“哟，你一个小侍卫还挺豪气，确定不是云霁付的钱？”顾繁音迎上去站在洛氿面前，仰头与他对视，戏谑道。

“小侍卫？我现在可是在知府任职，大小算个官，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洛氿微微弯腰，向前凑了凑。

“好好好，我们九州也有钱。”顾繁音退了半步，转身昂头看向那块被黎明光晕包裹的牌匾，背着手故作桀骜的姿态道，“唉，看来就我一个人视钱财如粪土，以至于身无分文的啊。”

众人看着顾繁音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又围上去说笑一番，就各自去为温居宴做准备。路听意掌勺村里男女便打个下手，切菜、盛菜、端菜，各司其职。顾繁音、李德和洛氏兄妹就负责在村口摆放桌椅，招呼村民、李德酒庄的人和泥瓦匠们坐下，与他们谈笑风生且连连道谢。

美味珍馐也一道道上了桌，几坛新酒和老酒同时打开，酒香沁得人心痒痒，菜香也快要将人的魂魄勾走，可一切都不能急。

顾繁音和李德轮番登场，说了些客套又体己的话，而后一同将绢布揭开。众人看着牌匾上隽秀大方的五个大字“黄粱酒如春”，眼里映着夕阳，顿生许多感慨，仿佛那五个大字就包藏着时光，和生命一样厚重。

顾繁音深知今日的主调，开口打断了众人感性的思考：“不搞那么多有的没的，大家吃好喝好！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众人大多喝了个尽兴，醉了个彻底，清醒着的人将醉倒的人扶到备好的厢房，收拾好满桌狼藉，也早早歇下了，预备明日早起熬些醒酒的姜汤。

顾繁音和洛氿像是约好了一般，没喝太多酒，都清醒着，帮忙做完杂务后仍是没有半点睡意，便趁着月色正好提灯到了村外溪流旁。

“九州，我有个想法，挺冒险的。”顾繁音拽了拽衣角，低头拨弄着灯笼上的流苏说道。

“把烟柳楼变成酒楼？”洛氿笑着脱口而出。

“真是神了，你如何猜到的？”顾繁音停下小动作，惊异地转头看着满面春风的洛氿。

“那日谈生意的酒席上，自李掌柜开口到李妈妈讲述完遭遇，你就没露出过喜色，甚至还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你的性格我也算了解，如此这般，还不好猜吗？”

“算你猜对了，那你再说道说道我为何觉得冒险？”顾繁音娇笑道，言语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

“黄粱酒的第一仗不需要代价，失败了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而改建酒楼则不同，你须得把那些姑娘们的生计搭进去，若败了，无疑是破了他们逃脱烟柳之地的念想。若身处绝望，与其看到抓不住的希望，不如从来没有希望。”

顾繁音听后，神情暗了下来，眼睛随着灯笼里的烛火一明一灭，无奈地点了点头，轻语一声“嗯”。

“可是有路不闯不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