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繁音到了“李酒如春”，也不进去，就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把玩自己那块雕着貔貅的和田玉佩。副掌柜正在堂内看账，一抬头便看见了顾繁音，怒从心起，扶着腰疾步走了出去，呵斥道：“你在这儿干嘛？快滚！”

“哦哦，这墩子是你们的，我确实坐不得，”顾繁音起身又笑道，“我就在门口走动走动不触犯律法吧？”

副掌柜原本想不依不饶地与她理论，却远远看见李德与洛氿谈笑风生地来了，于是绕过顾繁音迎上去，让他们来主持公道。

看着他骄横恼怒的样子，李德脸色一沉，叹气道：“我说过了吧，她以后也算你半个东家，别借机乱找茬。”

副掌柜哑口无言，低头不语。顾繁音听到李德的话，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兴奋地说：“您答应了？走走走，去烟柳楼详谈。”说完她拉起李德和洛氿的衣袖大步迈出。

“唉，你这姑娘，等等！”李德将她拉住，“青楼可不是谈生意的好地方啊。”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不是要带您去喝花酒，”顾繁音始觉自己唐突了，赶忙松手解释，“那儿有天底下最好吃的菜，配黄粱酒甚美。”

说吧三人点点头，相视而笑，弯腰伸手，齐做“请”的动作，而后闲庭信步地往烟柳楼去了。

顾繁音高谈阔论了一路，洛氿则盯了顾繁音一路，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左手鬼使神差地握着衣袖，也是一路未松。

到了烟柳楼，顾繁音熟练地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招呼他们坐下之后便去后厨找路听意点了些好菜。李妈妈晓得顾繁音的计划，主动请缨上来帮她招呼客人，生怕顾繁音性子太直说话不够圆滑。有经验老道的人作陪，顾繁音自然是千恩万谢，满心欢喜，心里更有底了。

菜已上齐，美酒开局，一幅愿景如水墨徐徐展开，添墨的两人默契十足。

“你啊，真是好手段，利用舆论做生意的法子也是我那书里的吧。当年看这书的人可是不少，但不少人觉得这法子如蛛丝一般，虽然难缠可不好操控，相较于那些雷厉风行的经商之道，显得过于软弱、没有锋芒了。所以能将此运用到极致的我还只见过你一个，你天赋异禀啊，就算是十年前的我放到现在也斗不过你。”

“李掌柜谬赞了，我哪有那么厉害，无非是将您的著作读得通透了些，又想出点儿邪门的法子嘛。”顾繁音虽嘴上自谦，心里却乐开了花。

“你的法子的确是好，尤其是我今日听的书，看看你都是编了些什么奇异故事？”看来李德能看出无忧先生究竟是谁，“今日的故事倒是将我的声誉挽回了，不过也彻底将我与黄粱酒绑在了一起，让我骑虎难下，只能同意，还擅自将我的招牌改了。”

“李掌柜自己也想与她合作吧，”一旁的洛氿也忍不住调侃几句，又转向顾繁音，眉目含情道，“真的奇怪，你总能做到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

顾繁音看着那双澄澈如湖、深邃如渊的眼眸，呆若木雕泥塑，直听见心底某处传来琴弦拨动的一声，随后幡然醒来：“我······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运气使然。”

“运气也得会用才行，阿音你文采斐然又懂得经商，似是突然出现，震撼寰宇，断然不像是个小村姑，莫不是什么降临凡尘的仙女？”洛氿对此疑惑许久。

顾繁音心头一惊，别过脑袋思虑片刻后，玩笑道：“我不过是从小不爱学女红就爱学商贾之术，后来因为脾气不好嫁不出去，长大后被放出来赚钱养家而已。”两人相视笑着，旁若无人。

此时的烛火恰合时宜地摇曳着，火焰抚着海棠色的烛，无心撩拨却引得蜡化得极快，比往常多落了几滴殷红的泪珠来。

屋内年长的两人相视一笑，轻易就看出了少年少女的小心思。这怀春的心思或许连他们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不过啊，世事不会总如人愿，就算两人确认了心意挑明了心思又该当如何呢？

“咳咳，这菜和酒都是人间极品啊，李妈妈你有这么好的厨子为何不开个酒楼，也省得姑娘们受风尘之苦。”李德突然的发问打破了僵局。

李妈妈唉声叹气了好一阵，漠然开口道：“我当初被家里人卖进这烟花柳巷时和小音一般大，吃苦受累的，混成了妈妈，干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值得说的也就一件善事，那就是收留了我的这些姑娘小子，他们要么因家境寒凉被卖，要么无父无母可怜得很。

“我们这种地方虽说登不了台面，不如你们这些生意敞亮，可终归是能让我们吃口饱饭，不至于漂泊一生、艰难凄苦，最后死在不知何处。”

“是在下的错，言语多有冒犯了。”李德自知愧疚起身抱拳道。

“哪有？哎呀，我也不知怎么了，净想着过去的糟心事，不说了，都过去了，快坐下喝酒，生意重要。”李妈妈强遣悲伤，又乐呵呵地招呼他们。

众人又被泡在了欢乐的酒酿里，被无数珍馐裹挟着，将自己也变得滋味儿十足。可即使醉了酒，顾繁音默默记着李妈妈的话，心里暗自生出一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