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顾繁音向刘婶儿借了些钱，日日往都城里去，刘婶儿不放心，非得让二牛跟着她。一个孩子还不如一瓶辣椒面儿好使，真要有危险，还不知是谁保护谁。刘婶儿还真是相信二牛这孩子。

为了让刘婶儿放心，又加上二牛这孩子很想跟去的样子，顾繁音应允了。

这几天，顾繁音四处闲逛，跟各种人搭讪闲聊，到哪里都只是喝喝酒，看上去不光没干什么正事，还惹得不少人嫌弃。

这一开始吧，二牛希望天天如此，每天看看新鲜玩意儿，还能吃到蜜饯儿和糖葫芦，不用挨爹娘的训，这日子别提有多自在了。可是顾姐姐整日不做卖酒的行当，这样下去，那个顶好看的玉佩就拿不回来了。而且，这几日，顾繁音做的事的确荒唐。

昨日她喝多了去了宜兴茶馆，主营卖茶与说书，那里生意着实惨淡，老板整日愁容满面的。她倒好，一进去便故意滋事，张口要酒，还一刻不停地调侃说书人，结果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呆够，就被赶了出来。

你问她为何喝醉？此前她不顾身份进了青楼，进去就跟老鸨套近乎侃大山，打听都城卖酒的行当。老鸨不愿与她纠缠，将她灌醉，拿走钱财把人扔了出去。可怜二牛一个人拿着瓶辣椒面儿防身，硬生生在天黑之前把顾繁音拖了回去。还好，她还晓得道歉和打欠条。

“姐姐，咱回去吧。”二牛想劝说顾繁音，装作忧郁成熟的样子，“我不告诉我娘，你回头是岸吧。”

“嗯？哈哈哈”顾繁音看着这个满嘴蜜饯儿的孩子，哭笑不得，“你先把嘴边儿的糖擦干净再说这种正经话。跟姐姐说说为何？”

二牛抬起胳膊抹了抹嘴，将嘴里的蜜饯咽干净，抓着蜜饯纸袋的手背到身后，发问道：“你这些天一直在玩，还没有开始卖酒，不怕拿不回那个漂亮玉佩吗？”

“那玉佩是我爹娘给我的，我怎么可能不拿回来。你这小娃娃，这两天只顾玩儿自己的，都没注意到我与他人聊了些什么。我教教你，从头开始做一件生意前，必须要调查好市场，这几日我造访的店家都是我们潜在好客官。”

“哦，姐姐有姐姐的道理，我不问了，咱们继续逛，找店家去。”二牛似懂非懂的，总归还是相信顾姐姐的。

“不用了，该逛的地方已经逛完了，今日尽早回去。早看到城门口的铺子里有梨花酥，馋得紧，先去买一些再出城吧。”

二人开开心心地买完梨花酥从铺子里出来，就瞧见街道两边围着好多百姓，运着好些大箱子的一队人马，从城门过去。顾繁音客气地问了问身边的一位婶婶。

婶婶答道：“那和亲公主不知所踪，连个尸体也找不着。太子亲自去告慰俪国国君。”

顾繁音感觉心脏被戳了个窟窿，全部心绪和情感一点不剩地流了出去，流过远处界河，流进了皇家别院，化作讣告上一个个痛心疾首的文字。

大殿之上威严的君王神情不改，不顾身旁哭晕过去的皇后，喝止随行侍者，独带佩剑去了后花园。

他许久没来，见了假山，只想起女儿六岁时爬上爬下的，逗他去玩儿，那时他忙着整治内政，头也不回，只听见女儿的哭声越来越远；

见了梨花树，只想起女儿八岁时摘了满怀的花，寻摸了一枝最好的要给他别上，可那时他忙着西北蝗灾，急不可耐，眼看着花落到脚下；

见了竹林，他又想起女儿十一岁时在竹林玩耍，不慎被半个胳膊高的竹笋绊倒，哭着喊着要爹爹抱，可他那时就在不远处亭子里批阅奏折，理也不理。

等女儿再大些，与他见面说不了两句话，女儿想学经商又被他百般阻挠。女儿到了待嫁的年纪，他费心费力地为她挑选夫婿，他发誓这次一定要让她称心如意，可他战败了。

那一日，他没去朝堂议事，没有批阅奏章，砍了满园的竹子，头上别着一朵梨花，在假山上坐了一夜，时不时地苦笑道：“我竟没让小音开心过。”

今日本该是圆月，却赶上阴云蔽天，宫廷里灯火通明，不愁光亮，而黄粱小村里除了火把，就是幽幽的烛光。

顾繁音一回来就在一堆烂木板里挑挑拣拣的，挑中合适的就拿锤和锥敲几下，或是用铁锯锯出个形状来。

“想不到你女儿家家的还会木匠活呢，这榫卯做得比村里木匠都规整，不过你这是要做个什么出来？”刘叔拿着木板翻来覆去地看，忍不住要夸赞。

“明日去摆摊卖酒，得有个规整点儿的摊位。这都是自学了几年的的手艺，宫里的......宫里的木匠都不一定比我学得精。原本我没打算现在就做的，可我没想到我经商第一步进行得如此顺利。”顾繁音一面聊着天，手里的活不停，很快就完成了，“成了，明日拼凑起来便好。”

刘婶儿和二牛回到家中，将借来的笔墨纸砚放到里屋桌上，拿出夫妻二人成婚没用完的喜烛点上，将顾繁音喊进来：“进屋来写，外面太冷。”

顾繁音高声应着，抱着一块大木板进屋，置于桌上，熟练地研好墨，提笔写下四个大字——黄粱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