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镜春斋内室,烛火微明。
月白色纱幔后的床榻上,顾知瑶睡得正熟。
梦境中,一女子撑着一支纤细白净的皓腕半倚半坐地匐在荷叶式花梨圆桌前。
鹅黄色衫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已然比三年前出嫁时丰满绰约了许多,配上一身素雅颜色的衣饰,倒也显得成熟庄重。
女人望着桌上已经让甘棠热过多次的宵夜发呆。
夜已深,但她等的人还未回来。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独女,公主楚芊芊生平第一次办诗会,作为兄长的太子殿下自然要去撑撑场面。
她本就不喜热闹,听说秋猎出事后就被皇后遣回了老家反省的秦家表小姐此次也会去,便找了个出府采买的由头拒绝了陪同楚慕承赴宴。
她是不愿见秦家表小姐的。
太子殿下近来待她很好,比成亲后这三年的任何时候都要好。
肯让她陪在身边伺候着,肯与她散步作画,肯来镜春斋用膳、夜宿,会夸她做的西湖醋鱼好吃,甚至上次丞相家的大公子约他去醉仙楼喝酒,他还特意让身边的涵柏打包了店里有名的樱桃烙回来让她尝鲜......
如此种种,是她自成亲那日收到他扔下的和离书起便不敢奢求的。
她已经很知足了。
太子殿下和秦家表小姐之间本就情谊相投,娶她进门也是早晚的事。
这些事情,成亲后不久她便知道了,如今更没有理由再多想些什么来徒添烦恼,女人这样安慰自己。
夜更深了,派去公主府打听的小厮回来说,诗会早就散了。
可太子依旧还没有回来。
女人的右眼皮一直跳,隐隐有些不安。
此时,男子迈着修长的双腿推门而入,一身玄青色暗纹长袍修饰着高大挺拔的身型,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她刚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行礼,男人便径直绕过她,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女人只得换了个方向福了福身子,颔首行礼道:
“太子殿下怎地这么晚才回来?臣妾给您备了些宵夜,现下怕是凉了。臣妾这就让甘棠拿去热一热。”
半晌不闻男人开口,女人缓缓抬起头去看他。
一张俊脸面无表情,清冷如月的眼眸中正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望向她。
“皇后故乡柳州的秦氏月颜表妹,你可认得?”男人眯起眼睛,浓密的剑眉稍稍上扬抖动,似乎正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自是认识的。”女人不晓得他为何面露愠色,又为何没头没尾的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半年前,在猎场,孤如何坠的马?如何昏迷不醒?”男人继续问。
女人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心里发毛,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他:
“半年前,太子殿下在猎场为救秦家表姑娘坠马,磕到了脑袋,昏睡了半年有余。”
“呵,你这会儿倒是老实,孤失去记忆半年有余,怎不见你早说。”男人眉峰一扬,话里尽是讽刺。
“孤昏迷的那半月,你是否进宫见了皇后?”男人清秀的脸变得越发冷漠僵硬。
“是。”女人咬着唇,戚戚的目光对上他眼底的冰凉。
他话至此,她自然明白了——他今日这般,定因为诗会上见了那秦家表小姐。
她一早便知道自己非他所爱,亦知道他此次去见了那秦家表小姐必是又能旧情复燃。
女人一早便在心里宽慰过自己千万次,从最初害怕他记起,到后来刻意逃避去想。
她甚至在心里鬼使神差地蛊惑自己:偷得一日算一日,最坏不过再回到从前那般的日子,做这太子府里的一件摆设,在看不见一点希冀的角落默默望着他。
但此刻,面对他话里话外的讽刺和愠怒,她多少还是有些难受。
又或许她其实是在心里藏过一点稀薄的希冀的,希冀着这半年多朝夕相伴的情分,能在他心里留下一点点分量,又希冀着他看在这一点情分,对她生出几分怜爱。
偏是这点卑微可怜的心思,上天也没能让她如愿。
“呵,然后呢?然后你就将秋猎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与皇后,求她将秦月颜送回柳州老家?还给府里的丫鬟小厮塞银子,让人将柳州寄来的书信截来给你?”男人的眉间越发凛冽,发出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意。
“臣妾没有!”女人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
秦家表妹是皇后下旨送回敦州反省的,她从未同皇后说过什么,什么柳州来的书信,她更是从不知情。
她睁大一双杏眸看他,脸色难掩惊讶和不知所措。
“没有?孤的人从你的镜春斋里搜出了这些个信笺!你还敢说你没有做过!”男人阴沉着脸从云袖里掏出一叠信纸。
从刚才进府前他的侍卫将信笺递到他手上起,他心里就翻江倒海的。
这会儿一生气,种种往事更是一下子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