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不是说给我听的。

那话是说给苏渔听的。

苏渔是父亲年轻时在外风流的遗腹子。

他的母亲早已过世，苏渔上门时只拿的出一块父亲的玉佩。玉佩是真的，但苏渔让我和哥哥打心里眼里怀疑他的身体里和我们流着一部分同样的血。

风吹日晒的黝黑肌肤下，种着绿豆大小的眼，厚唇长鼻方下巴，苏府里领出来个护院都比他标志。父亲叹了口气，把他领进了苏府的大门，他似初见大观园的刘姥姥般左顾右盼，一眼看见了我。

“这位是苏妹妹吧。”他亲切地迎上来，我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探出的手上布满老茧，身上一股浓重的鱼腥味窜得比我的步伐要快些。

我想起我的同胞兄长苏谨。

苏谨出行必撑柄油纸伞，故而肌肤白皙如女子，一对桃花眼里俊采飞扬，容貌早闻名京城。更兼得生性随父亲风流潇洒，往往空车而出，瓜果盈归。

才配我唤他一声哥哥。

……

……

……

……

一整申时，苏渔不停地找我说话。

父亲将他带进府里，和我草率交代了番便去忙户部的事务，苏渔只认得我一人，缠着我走了大半个苏府。

下人无端见到个身份不如他们的渔民突然成了苏府的少爷，自然不免多些闲言碎语。我只负责父亲所嘱咐的“带他熟悉熟悉”，任由苏渔偶尔听到几句气的满脸通红。

我烦透了他一句又一句的惊叹，根本无法理解在我眼前寻常的景色怎么就会让他三番两次感谢他娘给他生了个好人家，真正的好人家不该是皇宫王府那样受人跪拜的地方吗？

“这糕点好吃，妹妹你也吃些。”府里的厨子最近倒腾些桃花糕，晌午赶着时辰给我送了过来。

苏渔见着我吃剩的半份，以为是府里常备的客礼，正好也逛着饿了，便取来想和我分食:“妹妹分明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调养却不够，发色有些异样。”

他这一口一个妹妹叫的我鸡皮疙瘩起了满身，我摆手拒绝，那桃花糕厨子做的远不如酒楼里买的，搞不懂苏渔怎么吃的那么欢。

正腹诽着，苏渔冷不丁一句“发色怪异”险些让我失笑，京城里近段时间盛行挑染头发，我赶新奇试了个胡桃浅棕，却被误认为是调养无方。

自然是疏于解释的，反正苏渔也逛的差不多，我胡乱应着，起了身告辞，派了位侍婢陪他消遣。

原本我只当他是无知呆笨，后来陪他的那位侍婢给我告状，才知这野孩子竟还有两副面孔。

据说苏渔在我走后大放厥词，说京城浮华荒谬，专兴些哗众取宠的风气，等日后与我熟悉了，断然要好好管教我，如何当个闺阁女子。

这是侍婢润色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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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该气该笑，气他口无遮拦胡言乱语，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尊卑不分。我苏葭乃父亲正室所出，是苏府嫡女，他一个外室的野种，若非仗着父亲怜悯，怕是连我的面都见不着。

……

……

……

……

我打心里眼里后悔没有纠正苏渔的想法。

苏谨想必比我更加后悔。

估计是下人嚼舌根的话被苏渔听见了，他铁了心今日要见苏府所谓名冠盛京的大公子苏谨。

等到宵禁过后一个时辰多，苏谨才珊珊归迟，大门开启的声响刚起，外头苏渔的大呼小叫立马紧随其后。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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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正和我谈话，刚头疼起安置苏渔的问题。

还好苏渔打断的快，他不再头疼，甩了袖子迈出去。我跟着父亲往院子里去，也跟着听了一路苏渔的怒骂:“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喝得烂醉才回家，厮混的什么不明不白的狐朋狗友都带回家！”

院里被他一嗓子喊得灯火通明，苏谨素来回府不见这样的阵仗，再加之确实喝得烂醉如泥到只能靠着身侧的人搀扶才堪堪站立的程度，不禁愣在原地仔细消化苏渔的一番话。

我冷笑着望向父亲，父亲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渔唾骂的“不明不白的狐朋狗友”，大抵与我一样不理解苏渔为何千方百计要挑苏谨的错处来彰显自己。

但他到底反应是快的，在我还品味着苏谨不明所以的迷惑之时，一脚踹在苏渔膝窝上。事到情急，父亲那样文弱的人也能踹跪健硕的苏渔，真不禁让人感慨潜力之无穷。

之所以被苏渔冠以“不明不白的狐朋狗友”的帽子，是因为那人发色银白，在月色清浅，烛光闪烁下绚目如神话里的妖精。

将苏渔唾骂不已的浮华之风演绎的淋漓尽致。

可这还真的不是那人费心折腾的。

“臣叩见九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