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军队沿着官道盘旋而上又盘旋而下，弯弯曲曲绕过一座山又入了另一山。帅营之后是押送降礼的步兵，队伍最前头，一大一小两个孩童共乘一头骆驼，引绳牵在饲马兵士邱老三的手里。

看着脸蛋通红的妹妹，鞠善拽了一把引绳：“我妹妹发烧了……”

六银与鞠善此时换了一身装束，头发梳成辫子结在头顶，宽大不合身的衣裳用缚带紧紧扎起来，细瘦的胳膊腿被捆得鼓鼓的，好似几条龙舟粽子挂在身上。

邱老三将骆驼引到一旁，不至于妨碍后面的队伍继续前进。他伸手摸了摸六银的额头，果然滚烫。

“军医都与伤兵一起留在州府了，这会儿前头是山，后头也是山，如何是好？”

官道十里修一座驿站，可正如胡志文所言，潜山官吏懒政，穿山而过的官道，沿途草草造了几间官驿，不是因暴雨滑坡残破不堪，就是因无人修缮摇摇欲坠。这样的驿馆里，连人影都不曾有，更何况医者。

邱老三一时无法，从挂在腰上的囊袋里掏出一团布包，层层解开，露出一颗细小的植物根茎。他用两指掐了一截根须，喂到六银嘴里：“嚼着咽下去，人参能保命，你年纪小，不能多吃。”

“三爷，你的宝贝人参都拿来喂这个小崽子了！”

队伍里有与邱老三相识的兵士，当即取笑他一句。鞠善闻言怒目而视，像要扑上去与他撕咬一番的野兽。

那人见状又讥讽道：“果真是蛮人，畜生一般不知好歹！三爷，可别白白浪费了好东西啊。”

这里一停，后面的队伍便不得前进，纷纷驻足制住骆驼，引起一阵骚乱。离他们最近的步兵百人长立即驱马过来喝问，邱老三一手抱着意识模糊的六银，一手将几欲挣脱冲上去打架的鞠善按在骆驼上，解释道：“没什么事，只是这孩子病了，看着凶险，正要请百人长通秉一声。”

百人长挥着鞭子把脱队的骆驼赶回队伍里，朝后边喊了一声，示意队伍跟上，快速恢复了行军速度。

六银趴在邱老三的肩头，脑门上尽是发出来的冷汗，衣领已经湿了一片。孩子幼小，连日赶路水土不服，病起来匆忙。邱老三牵着骆驼跟上百人长：“两个孩子是大将军亲自指示带回京师的，还请百人长通秉一声吧！”

百人长不过二十出头，在瀚海时便听闻了徐霖赞许邱义三非池中物的话。心里头看不起一个小小的饲马兵，自己持枪上阵杀敌，他不过在后方喂喂马匹便能得大将军青眼，如何叫人服气？

“邱三爷，我一介百人长，何以能到大将军面前帮你传话？”

此言一出，前后兵士皆笑应，有人揶揄他：“三爷，这崽子曾在笼中耻笑过你，莫不是忘记了？”

骆驼上的鞠善被周围笑声激怒，朝他们猛地吐了口口水。

“小畜生！”一旁的兵士揪着衣领一把将鞠善从骆驼上拽下来，邱老三手里抱着六银，阻拦不及，那兵士照着鞠善的心口便是一脚，踹得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百人长见状，急下马来查看鞠善的情况。邱老三也松了骆驼，放下小的在路边，又抱起大的，对踢人的兵士正色道：“胡来！他若出了什么事，你怕也难逃一死。”

一时间，周围不断有人过来查看，邱老三一声声叫着鞠善的名字，迟迟不见他睁开眼睛，急道：“百人长，再不通禀大将军就来不及了！”

已经呆若入定的百人长被邱老三提醒，立刻抱过他怀里半死不活的孩子，拨开包围踉跄上马，一路奔向前方帅营。

徐霖等人骑马走山路久了，颠簸得浑身不舒服，纷纷下马，与一众斥候一道步行。

忽听后方一阵急蹄声，抱着孩子的百人长策马穿过道旁低矮的灌丛，直向这边来。帅营后方斥候不知何事，立即上前阻拦，逼得百人长下马，抱着孩子便跪下高呼：“大将军，从苏合勒带回来的孩子不好了！”

一位斥候副尉接过百人长怀抱里的孩子，疾步冲到徐霖面前等他查看。

短短一刻不到，鞠善的脸色已经灰白不堪，唇上毫无血色，双目紧闭，两只手无力垂于两侧，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胡志文伸手探了鞠善的鼻息，气若游丝，微不可见。又掀起眼皮，瞳仁散大，聚焦无力。

“这是何物？”一旁的邢超捏着鞠善的下颌，迫使上下膛分开，口中清晰可见一支山参。

“是人参。”胡志文接过项壬递来的水袋和药丸，一点点灌进鞠善嘴里，“口中含参，是吊命的用法。究竟出了何事？”

他们几人并未见过鞠善，只知孩子是大将军亲命要带回京师的，似乎因他与风织匠人有些关系，其余便不清楚。

那日，鞠善与几个孩子脱离囚笼被送往苏合勒屯田，本是徐霖为他们留了一线生机，屯田之事虽不比故国生活，总好过国破漂泊。

他们到达苏合勒，确如一路随行押送的饲马监正李若所言，当地戍兵大多是周朝人，也有零星几个征来的瀚海人，吃穿待遇皆与周朝戍兵一样。

苏合勒的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