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乖巧地坐在那里喝完粥，吃几片肉，肚子里暖融融的。

“这娃娃倒是省事，也不哭闹，真是乖巧，比我家里几个混世魔王不得。”

几人看六银形状文静，不禁想起自己的孩子，一时话语多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说开了。

邱老三并未成婚，膝下未有子女，便不搭他们的话茬，自己一边静静吃着。六银观察他许久，问道：“阿伯，你知道我阿哥在哪里吗？”

“放心吧，他保住了小命，正有官衙的医者给他把脉熬药，待恢复过来便能坐船了。”邱老三双手捧着碗筷，六银坐在旁边，还不及他肩膀高的小不点兴许是吃得有些热了，几绺头发毛毛躁躁落在眉毛上，被她一把撸到另一边，露出明亮的，深琥珀色的眼睛。

邱老三笑了：“一会儿带你去看看他，早晨你睡觉的时候，他已来看过你了。”

“谢谢阿伯！”六银也甜甜笑起来。

因徐霖亲自快马送来，鞠善的身份成了驿馆里最大的谜。大家知道明面上他是大将军在瀚海俘获的俘虏，竟能得皇帝亲信所命带上京师，暗地里究竟是何种身份倒叫檀湖这些官吏猜测了许久。

这几日，同文监的官衙里见不到人，外事官尽在处理瀚海诸国遣送来的质子们吃喝起居事宜。蚰蜒驿馆虽小，满满当当挤下了二十多号人。唯有叫鞠善的孩子，是大将军临行前特意嘱咐过的。

同文监的监正曹何止把质子名单及身份鉴文翻来覆去看过，风织是个灭亡的小国，战时记载，王族已在大火中丧生，无人幸免。鞠善虽是风织遗孤，却也不是贵族，到底因何得大将军如此重视？

苦思冥想未果，曹何止只得一边着人按质子制度处理驿馆中诸人，一边请医者与两位亭吏看护鞠善，一切用度均按来客制度算。是以，鞠善住在最头上一间主宾客房，在拥挤的官驿里还单独围了一方小院子。

这会儿，曹监正领着几位医者完全占据了小院子，他们停在门前，低声讨论什么。

六银跟着驿吏的指引，想进门去，却被院子里的人堵住了。

“监正大人，”驿吏连叫了几遍，才引得曹监正回过头注意他，“监正大人，这是里头那位的妹妹，刺疾军爷命小人带她过来的。”

曹监正眼光落在六银蓬乱的头发上，心乱如麻。同文监的官吏，乃至衙门前洒扫的老翁都知道，监正大人有洁癖。他当即撇了嘴：“先带下去梳洗。”

驿吏愣了片刻，在曹监正不耐烦的神情里反应过来，拍拍六银的后背就往回走。

蚰蜒官驿没有设专门沐浴的地方，因这次才在伙房旁匆忙搭了一间。虽说瀚海多黄沙地，江河湖水不及中原丰富，但这些为质的贵人们沐浴起来异常勤快，还是早春时节，便要日日梳洗。

今日也不例外，早有人三两个聚在一处说着闲话在门口排队了。

“同是一国之君，我阿爸弃了王城、弃了臣民，一听说要送质子，连夜盘算才选中了我这个不受宠的公主。再看看桫椤，女王亲自到周朝为质。我觉得传闻多半有假，至少这位女王比我阿爸要像个明君。”一个穿着迤逦轻纱长裙的少女压低了声音，“她就比我们大了几岁，看起来这么年轻，怎么就被传得像古丽塔里的老妖婆？”

古丽塔是瀚海传说中关押恶魔的极穷之地。

一旁身形丰满的女子回应道：“瀚海这么多王国，女王统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只不过桫椤近百年只出了一位女王，那帮输了的男人自然要在口舌里逞一回英雄。”她朝紧闭的浴室门瞄了一眼，圆润绯红的脸上露出一丝钦羡，眼中充满了崇拜之情，“这位女王气度不凡，绝不是我们这些只知飞鸟走兽的王族可比。”

轻纱少女掩嘴一笑：“你可别说得大声了，万一被那几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王子们听到了，又该吵一架！”

“说得对！”

在她们轻轻的笑声里，浴室门打开了，六银终于见到了她们口中“气度不凡”的桫椤女王，稚先。

她乌黑卷曲的湿发披散着，浅浅的麦色肌肤在黄昏与烛光下微微发光。浆果红色的裹身长袍随意披着，露出里面素白的褶裙。

那片许多种颜色混合起来染就的夜幕之前，六银看进了稚先灰绿色的眼睛，从她高挺精致的鼻梁，稍稍弯起的两片薄唇，看到了一些绵绵草场的柔软和漫漫黄沙的炽烈。

稚先颔首向门口的王族贵女们问好，走过六银身边时，还能闻到沐浴后残留的皂荚气味。她走出不远，便又听到两个公主兴奋地讨论：

“你看到了嘛？她的左边颧骨上还有一颗红红的小痣，长得也太好了吧！”

“太好看了！我听说桫椤的新祭司上任第一天就被女王的容颜惊艳折服，从此听命于她。我要是那位祭司，一定也会爱上她！”

“这样美丽的女王……嗐，又想起我那胆小懦弱的阿爸！”

……

终于轮到六银洗漱完毕，天已经黑透了。不过中原的夜晚与瀚海的夜晚有很大不同，不能躺在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