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她的大孩子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唤她：“阿妹……”

她脱下裹在身上的斗篷，挂在近处士兵手握的长枪上。因个子矮小，还需踮着脚才能够住。

仔细看才发现，她用来蔽体的旧袍子，依稀可辨上面密密织就的襄南十字底纹，是造锦坊专供军队的织物。这件袍子，或许是从战场上哪个死去的周朝士兵身上扒来的。

李若收起斗篷：“莫要不识好歹。”他朝徐霖躬身，挥挥手示意左右赶紧将人带走，“将军，属下这就命人押送他们至苏合勒。”

徐霖未发一言，径直走了。

大孩子见周朝人并不发怒，心下松了一口气。去苏合勒为他们屯田，总好过死在他们的刀枪之下。

“阿妹，你多言了……”

孩子里最大的有十三岁，最小的仅七岁。他们排成一队，一个挨着一个，沿着破云的阳光来处，缓缓离开了驻军营地。

她仰着头看向哥哥，“阿爸教我们，士可杀不可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留取丹心照汗青，你都忘了吗？反正，我不愿做周朝人的俘虏！”

“六银，阿爸还教过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我们得先活下去。那些血泊里横陈的尸体我们看得还不够吗？活下去，才有希望。”

走在他们后面的女孩儿开口安慰：“鞠善说的没错，小六银。桫椤降周，他们还有王城，风织如今亡国，只剩我们了。”

鞠善似是回忆起血色斑斓里阿爸阿妈痛苦不堪的眼神，脸色如云层蔽日，阴郁非常。

六银望着他：“阿哥，可我害怕，我想阿爸阿妈……”

她的年纪太小了，还不懂死是什么。

鞋底带起的淤泥越积越厚，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迈得更加费力。红色的朝霞在一望无尽的草原上铺开，金色的阳光挂在发梢衣角，触及皮肤的温暖随风冷却。渐渐的，宽大的衣袍里也塞满了寒冷和无助。

鞠善牢牢握着六银的小手，他不擅安慰，默默地低头走着。好一会儿，他终于想到了什么，低声呢喃：“阿妹，就当是为了我活着，好不好？”

四目相对，滚烫的泪水沿着面庞的皲裂滑过，一丝刺痛过后，嘴角尝到浑浊的腥咸。

六银点点头，望一眼前方泛着金光的草原和亮堂堂的天际，吃力地迈着腿向前。

驻军营地，主帅军帐内。

入目即是一张檀木长案，左右各置了几张小几和低矮的木台。主座后支了两片粗麻遮帘，那里面摆了一张木制的窄床，是主帅休憩之所。

徐霖掀了帘子出来，已经卸下铠甲，换了一身短袍。帐内立着刺疾军两位阵前副将及铁骑营校尉，因连夜破了桫椤王城，脸上稍显疲惫，肃杀之色更甚。

三人见徐霖坐下，便躬身行礼。六双眼睛皆盯住主帅，一时间无人说话。

此战是胜，军中人人欢欣鼓舞，都盼早日归朝，在场的几位却面色凝重。

“崇礼坊定下桫椤国降礼是几时？”

“应是午后了。”镇骑校尉邢超上前答话，又与参将军胡志文、项壬跪坐于木台，侧身面向主帅。

徐霖两手撑膝，看一眼案上摊开的文书，沉吟道：“朝中传令，春分前要十一国预备好太后寿辰贺礼，与王族质子一同入潜山关进京师，诸位怎么看？”

下座几人皆已知晓此事，只是心照不宣。参将军胡志文叹一口气：“将军，战事刚罢，瀚海原有二十七国，现下仅余十一。若即刻为太后准备寿礼，怕降国有非议。”

“瀚海多小国，即便是最强盛的弥夏，版图不过潜山一州大小，光是降礼就已耗去国库半数，更别说乌末兹、桫椤这样的弹丸小国了。”参将军项壬岁数最长，比徐霖还要多半轮。因出身皇城内军，见惯了无故生杀，心中鄙夷，自请入刺疾军，对瀚海人的遭遇怀有不忍，“我大周立中州，凭的是仁之一字，难道要让这些瀚海人剥骨削肉吗？”

“项兄莫急。”徐霖一只手合起文书，置于案上，紧紧捏成一个拳，“瀚海贫瘠，寿礼一事昨日我已命人快马传信老师，请他与辅政诸位大人商议，适时上奏陛下。”

“上奏？”邢超坐于项壬右侧，年纪最轻，对皇族行事多有不满，冷不丁笑道：“只怕届时城门相迎的就是京师刑事官了！”

军中远皇城，邢超言语少有顾忌。徐霖想他年轻气盛，便不甚介怀他的愤懑之意，只当是血气少年一时意气。然，帅帐之内妄议今上，实属僭越。

他朝邢超皱眉：“越之，慎言！”

“将军，不怪邢校尉多言，上奏之事只怕未达天听，便让内暖阁里那帮家伙抓住把柄打回来。或许……”胡志文若有所思道，“能否请凌霄殿那位在陛下面前劝几句？”

项壬听他提起凌霄殿那位，眼前闪过周朝皇帝与其执手相对的画面，认同道：“属下以为可行。那位常在陛下左右，言行皆有分寸，听闻陛下与之……感情甚笃。”

项壬就职皇城内军时，近旁皆传，凌霄殿那位在陛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