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林》①云：“绘雪者不能绘其清；绘月者不能绘其明；绘花者不能绘其馨；绘泉者不能绘其声；绘人者不能绘其情。”夫丹青图画，元依形似，而文字模拟，足传神情。即情之最隐最微，一经笔舌②，描写殆尽。吾且试描之以笔舌。

【注释】

①《鹤林》：即《鹤林玉露》，笔记集。此书分甲、乙、丙三编，共十八卷。半数以上评述前代及宋朝诗文，记述宋朝文人逸事，有文学史料价值。作者罗大经（

1196—1242)，字景纶，号儒林，又号鹤林。宝庆二年（1226年）进士，历仕容州法曹、辰州判官、抚州推官。

②笔舌：泛指文章和言论。汉·扬雄《法言问道》：“孰有书不由笔，言不由舌？吾见天常为帝王之笔舌也。”

【译文】

《鹤林玉露》中说道：“绘雪者不能绘其清；绘月者不能绘其明；绘花者不能绘其馨；绘泉者不能绘其声；绘人者不能绘其情。”颜**画原本就只是画出它的

形体相似，而文字的表述却足以描摹出传神的神情。就算是感情中最隐微的地方，一经以笔作舌描摹述说，也就能够描写得淋漓尽致。且让我试着用纸笔来描述事物吧。

【评点】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说：“桃花难画，因要画得它静。”其实，不只是桃花难画，想要把实物展现在画布上，向来是难的。梨花也难画，苹果花也难画，鸟儿、鱼儿、虫儿，都难画，老虎也难画，要不然怎么会有“画龙画虎难

画骨”一说呢？世人都说毛延寿是因为王昭君不肯向他行贿，所以他故意在画布上丑化昭君，可是王安石却作诗《明妃曲》，道：“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可见就算画工想要画好，也是难的。相对而言，语言虽不能似画笔的笔笔尽描，却尽可以将其人其物的神韵摹之状之，引人思之而神

往之。雪之清有“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月之明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花之馨有“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泉之声有“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难”。人之情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样看来，以纸笔摹情状物，更能索微探幽，烛照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