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如蕉鹿，不拟薪者之藏①；癖似蠹鱼，专食神仙之字②。

【注释】

①“梦如”二句：典出《列子集释》卷三《周穆王篇》，讲的是郑国人在野外砍柴，看到一只受伤的鹿跑过来，就把鹿打死，担心猎人追来，就把死鹿藏在一条小沟里，顺便砍了一些蕉叶覆盖。天黑了，他想找到死鹿扛回家，可惜怎么也找不到。于是他只好放弃，就当作自己做了同样的梦罢了，他不是把真实的事当梦，便是把梦当真实的事儿。后遂以“蕉鹿”等指梦幻。

②蠹鱼：虫名，即蟫，又称衣鱼。

蛀蚀书籍衣服。体小，有银白色细鳞，尾分二歧，形稍如鱼，故名。

【译文】

做梦就如同蕉叶覆鹿的典故一样，反复推演，以真为梦，以梦为真，再也不去寻思死鹿原来是被砍柴人藏起来的真相；怪癖又如同食书的蠹鱼，专门喜吃好像神仙所写那样出众的文字。

【评点】

郑国人打死一头鹿，藏在小沟里，用蕉叶盖起来。天黑了，他去找，却找不见了——他把藏鹿的地点忘了，于是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而已。回家的时候，一边走一边唱山歌，歌子的内容就是他藏鹿忘鹿

的梦。路旁一人听到，寻踪去找，竟然找到，扛鹿回家，对妻子说：

“刚才一个砍柴的人梦到打死一只鹿，却不知道藏鹿的地方。我现在却得到了它，那个人做的梦竟是真的呢！”

妻子却说：“你大概是梦见砍柴的人打死一只鹿吧？难道真有那个砍柴的人吗？现在你真的得到了一只鹿，恐怕你做的梦是真的吧？”

再说樵夫，他回到家里，又不甘心，夜里做梦，真的梦到他藏鹿的地方，还梦见拿了他鹿的人。第二天一早就按梦索引，找到这个人。二人争讼，法官说：

“你

当初得了鹿，却说是做梦；现在真的是做梦梦见了鹿，你却说是事实。他真的拿走了你的鹿，却又与你争这只鹿，而他妻子又说他是做梦认取了别人的鹿。由此可见没有谁真正得到过鹿。现在你们拥有了这只鹿，就两家平分吧。”

这个案子上报给郑国的国君，国君说：“哈哈！法官大概是在做梦给别人分鹿吧？”

国君又去问国相。国相说：“想要辨别是清醒还是梦幻，只有找黄帝与孔子。现在又没有黄帝与孔子，姑且按照法官的判决就行了。”

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深

陷现实与梦幻之间无法自拔，似梦而非梦；非梦而似梦。多么像我们生活在这个人间的一个庞大的隐喻：我们生在人间，活在人间，求得人间的种种衣食富贵，这难道不是一个梦吗？梦醒处，人间又在哪里？衣食富贵又安在哉？我们又是谁？怪不得“一枕黄粱”的故事会流传久远，人生在世数十载，说不定真的是我们在另一个世界中，等着黄粱饭熟时，做的一个短暂的梦呢。

至于读书嗜字，也是爱书人的雅癖，虽是人生如梦，也不可无癖也，否则岂不是活得太无趣，梦也做得太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