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老宅经久失修，屋顶瓦片摇摇欲坠，随便踢几下，稀里哗啦掉下一大堆。

小男孩在屋顶溜达，对别人家财产毫不在意，左一脚右一脚踢着玩。

反正前院已经被那俩妖怪霍霍得差不多了，后边这几间保不保的，能熬到妖门开启就成。

想不到那个黑衣妖怪还是个狠角色，跟万凝妖王打得有来有往。现在能找到这种道行的妖不容易，而且，看他的身法明显拜过师门。

能担得起这种道行的妖，师门应该非同小可。

小男孩在脑子里划拉了一圈，近百年来，各玄门日渐式微，基本都自绝门路，堕入尘世。余下的，除了掌门的柳家，就只剩西边的庄家和东北的白家，每门不过一两人坚守祖业，处境可谓凄惨。

庄家不擅武艺，独修招魂凝神一门，算是玄门医家。白家倒是武艺高强，只是终年隐居深山，一脉单传至今，总不会到了这一代，传到一只妖身上吧。

这种不靠谱的事儿，白家干不出来，倒像是柳家的行事风格。

柳家这一门，祖祖辈辈都充斥着漂浮不定的气质。说正不正，说邪不邪。降妖除魔也干，跟妖魔称兄道弟也有，让人摸不着路数。

尤其柳纵音和柳罗生这父子俩，小男孩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怎么就把掌门的事交给这家人了？

幸好这代掌门人看着还像个正常人。

……就是有点过分正常了。

想到这，小男孩不可抑止地叹了口气。

希望这个……叫什么来着，柳钦，对，希望这个柳钦不要遗传柳家人无比旺盛的好奇心，至少在大事完成之前别把自己作死就好。

不作死不闹妖，是柳家家训。

柳钦他爸一天念叨八百遍，就差给他纹在脑门上。

直到有一天，柳钦老老实实守着空锅蹲了半个钟头，他爸意识到，儿子的胆子（或者智力）不足以支撑他的好奇心，这才作罢。

柳钦一度很欣慰老爸不念叨他，后来听说因为那口锅，赶紧解释，那天大伯告诉他锅里煮了毒草，让他看住不要让别人碰，他才守着的，跟胆子和智力没关系。

解释比较苍白，无人在意。

柳钦经常会有这种感觉：无人在意。人生仿佛是透明的包装泡泡纸，戳一个破一个，破了跟没破区别不大。

他看别人都活得很实在，目标明确忙忙碌碌，蜘蛛一般勾连在身边无数人和事之中，像是织了张网，把自己牢牢黏结期间。

烦归烦，但黏住，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

安全感是柳钦现在最缺乏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漂泊，不知道去向何方也不知道终点在哪。

“柳钦！”

有人呼喊他的名字。

“柳钦，醒醒！”

真丢脸，怎么总是晕倒，假装不醒可不可以。

“柳钦，快醒醒，看住自己的意识，不要被吹走了。”

意识？吹走？柳钦强打精神，看向四周，不是流水，是流沙。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被一根黑色绳子绑住，躺在不远处的沙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具尸体。

我在那，那我是谁？

流沙裹挟着他，朝远处推去。

柳钦试图抓住点什么，身边全是流沙，无处着力。

风沙想把我推到哪里？

柳钦费力抬起头，转身看了眼，陡然吓精神了。

青石巨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小缝，所有流沙朝向那个小缝流去，包括流沙里的自己。

他赶紧翻身起来，朝自己身体的方向跑，脚下被流沙缠住，根本跑不动，他四肢着地，连滚带爬想逃离青石巨门。

虽然不知道青石巨门后有什么，但不好奇不作死，柳钦默念家训，手脚并用，拼命想克制住流沙的控制，可惜没有一丝效果，越挣扎，身边流沙速度反而越快，他甚至可以感知到青石巨门阴冷的气息。

“柳钦，你别慌、别挣扎。想想美好的回忆，想你想见的人。”

回忆……柳钦心说我记忆跟鱼差不多，你猜这种紧急时候我能想起什么？

想父母……全是板着脸的模样；想大伯……有点糟心。柳钦努力去想耗子，想耗子给他做的仰望星空臭鱼头……

“……七岁那年，你掉进河里，在河底看见了什么？”

脚是不是触碰到青石巨门了？只是意识，不是真的。柳钦努力不去想眼下的事。

七岁……河底……七岁……河底……河底……

“咕咚”他沉入河底，被水包裹着。

绿色，周围全是绿色，水葫芦的颜色。他漂浮在绿色叶片中，水流在他身边轻轻打转。

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像回到子宫，漂浮在羊水里，伴随温柔的心跳，柳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绿色边缘伸出一道白光，浅浅飘到他面前。柳钦伸出手，拉住了白光，一步一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