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黄沙中慢慢爬起个人，黑漆漆的，四肢细长，沙雾中看不到面容，但七手八脚的活动姿态，颇为眼熟。

柚子！

柳钦不知该喜该忧。

忧的是，竟然真的掉下只妖怪，自己乌鸦嘴的技能更上一层楼；喜的是，掉下来的这只是熟妖，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应该没有吧。

柚子横七竖八七手八脚走到他跟前，刚要调动面部肌肉，柳钦一挥手：“别笑，只说话。你怎么进来的？”

柚子点头应允，板着脸说：“我拆了你家两间房。”

柳钦：……

柚子开始从袖子里往外掏东西。

古装电视剧里大家都是从袖袋里拿东西，不足为奇。只不过古装大袖也就罢了，柚子穿了件普通卫衣，胳膊修身收口，抄手都做不到，竟然还能绵绵不绝的往外拿东西。

何必哪，直接隔空取物不好吗？非得拿袖子做幌子，他看上去就这么好糊弄吗？

柚子先掏出一块布，铺在沙地上，不慌不忙摆上整套茶具，然后开始往布上添东西，苹果、橘子、香蕉，甚至还有一串葡萄，最后竟然掏出一整只烧鸡。

柚子原地转了转，拍拍脑袋，懊恼道：“ 没有插座，没法烧水喝茶。”

柳钦冷眼看他。这重要吗？不重要！你一个妖，热个水的能力都没有？

柚子为难道：“冰水我可以，热东西不太行。不然咱俩喝冰茶？”

……

漫漫荒漠，沉静寂寥。

一人一妖一壶茶，对面而坐，相视无言。

柚子本身不爱说话，之前那些叙旧应该是他一年的话量，着实是很敷衍自己了。

柳钦觉得自己应当感动，但内心毫无波澜。

柚子虽然不说话，但也没闲着，不停给他递水果，自己默默啃烧鸡。他的牙也像新长出来的，嘴里仿佛有个磨盘，烧鸡进嘴，打磨半天才吞下去。

柳钦忍无可忍，伸手从烧鸡上抢了个腿，大口给他做示范。

柚子目瞪口呆：“你们人类也吃肉？”

“你没见我吃鸭脖？”

“……我以为那个不算肉。”

可怜的人类，吃不了肉，只能舔舔骨头解馋。

柳钦从他古怪的面部肌肉走向里诡异地看出了同情，挣扎道：“那天的馄饨也是肉。”

柚子满脸不可思议：“我说怎么那么好吃，不过怎么可能有动物长成团子？”

柳钦：……

虽然知道重点不应该在这里，但柳钦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偷我馄饨吃了？”

柚子毫无羞愧之意，点头道：“确实好吃。”

柳钦：……

柚子说他从小生长在深山，见到第一个人类是山中苦修的一个隐修者。

隐修者住在山洞里，不吃不喝，柚子怕他饿死，抓来小动物给他，隐修者告诉他，自己不能吃肉。

由此推而广之，柚子认为所有人类都不能吃肉。

柳钦没好气地说：“那你还带烧鸡？”

“我吃啊。”柚子连啃带拽，很努力地拉扯下一块鸡胸肉，在嘴里磨着。

一棵柚子树吃什么肉？

柳钦的注意力总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嘴上，唇形像猫，沾了油红艳艳的，他索性转过头，端起茶杯喝茶。

茶水冰冷，他咂咂嘴，还有粗糙的颗粒感，咬一口硌得牙碜。

等等，这里空气理应是不流动的，茶杯里的沙是哪里来的？

柳钦瞬间凝住，静止中，他感觉有丝丝的风从脚边吹过，几个小沙粒在微风驱动下缓慢前行，肉眼可见的在茶具边堆积起来。

他猛然看向柚子，问道：“你说你怎么进来的？”

柚子面无表情，语气平淡，道：“拆了两间房……”

“为什么拆房？“

柚子嘴角微抽，稍顿，说道：“我也不想，可那东西太厉害，打着打着房子就塌了，然后就掉到这里。”

……

“所以你不是特意来救我的？”

柚子终于把那口鸡肉磨完，吞下去，奇怪道：“为什么救你？这里挺安全的。”

柳钦回头，看着逐渐变亮的天边，忧心忡忡：“可能很快就不安全了。”

柚子不以为意：“放心，哪里都没有这里安全。”

《安全》？

原本沉静的荒漠疯了。

沙尘漫天，睁不开眼，张不开嘴。

柳钦整个人被风吹得几乎要腾空而起，他紧紧抓着柚子干瘦坚硬的胳膊。

柚子下盘稳定，像是抓紧泥土的树干，只上半身随风晃动，其实是受挂在身上的柳钦拖累。

“安全？”柳钦的嘴抿成线，努力用鼻子和舌头协作，愤怒地发出两个字音。

柚子声音沉着冷静：“刮风而已，安全。”

他必须是只鸭子精，这般时候了，嘴还这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