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锣震天，一箭呼啸而过，正中死靶，元嗣桢歇弓微喘，马蹄震起黄沙，春蒐就此开始。

元令宜策马扬鞭当先而去，长弓箭出，弦声混杂这强风呼啸而起，立时便有一鹿应声而倒，得获满堂彩。

将军良骥，于皇家鹿苑飞驰，让那春日里渐趋温和的凉风变得凛冽。

鹿乃祥瑞，相传为仙人之坐骑，可辨阴阳、通鬼神。世人向来仰慕天神，祈神明护佑，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挑战天神的威严。

然鬼神之说虚无缥缈难得一见，唯鹿于世间还算常见。是以代代君王皆爱设鹿苑饲养，专供皇亲贵戚狩猎取乐。

才刚长出新芽的野草，挡不住残暴肆虐的马蹄，一时又被踏进了土里。等它再生，仍是落入泥土的命，再如何挣扎，也求不来顺遂生长的命格。

草木有命，世人亦有。然人生就一身反骨，于命之信或疑，皆在一念之间，就如天神于人一般。

今日我可屠神明坐骑，明日我便可灭神之魂灵。

我若能屠神，那么，我就是神。

月融骑着马，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打眼瞧着人越发远了，便立时转了马头往一旁岔路去。

春蒐将始之时，她得了一宫人传话，言说有人于猎场东南静候。

东南在哪个方向，她一向是分不清的。只是眼下将至春分，看着午后艳阳的方向，应是在正西吧。

好在其与春蒐方向大致相同，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掩人耳目。

除了晏云枢会如此神神秘秘，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忽然消失不见，谁会随地都是眼线来替他传消息。

似乎除开最开始她主动寻他下药，之后的一切，都有他明里暗里的主导，尤其是前些日子里泰山行刺一事。

那日他在她耳边说得歉言，只说着不该伤害自己，却绝口不提坦诚一事，似乎也是在避重就轻。

要成大事，月融从不介意拿自己做砝码，就如同那时她被参秽乱宫闱，她自伤一臂脱身一样，她亦不介意晏云枢以命相博。

既如此，去岁他拼死从水中救了自己，会否亦是在拿命搏着怎样的一条路？

她介意的，一直只是被蒙在鼓里，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就如同今日，他可以忽然消失，又忽然联系她，而她似乎就如此无法拒绝，轻易便被人牵着鼻子走。

而他，似乎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否会拒绝他的安排。

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她实在觉得不悦。

纵马驰骋不知多久，她似乎已听不见旁人的马蹄声声，周遭不知何时起了雾，她勒紧了缰绳，一时发觉已伸手不见五指。

月融下马，那马匹却不知为何，焦躁不安，至她试探着前行两步之时，马儿却忽然一声嘶叫，发狂一般往一旁奔去。

月融缰绳脱手，被拽了个踉跄，险些栽倒。等再抬起头，四周仍是雾蒙蒙的一片，不闻马蹄奔跑之声，连风声都无，静谧得出奇。

月融莫名觉得有些危险，于身上一触，周身却只挂着一把弓。箭筒栓在马身已随马远去，此时若有危，便只余这弓可稍防一二。

她踏出了一步。

雾气似乎更浓了，像是绕在她身上，略略低头，连自己落脚于何处都瞧不清楚。只觉脚下坑洼不平，月融走得身形不定，终是不稳跌在了地上。

再一抬头，她便如置身于尸山血海，跌倒之处遍地皆是残肢断臂。眼前便是一头颅，双眼瞪大却无丝毫神采。

月融心惊，本能地往后去退，却不知被什么撞了头。她转头去看，却见是元凤宜，锦衣红装，眼底带着笑，便这般愣了神。

“不过一口合卺酒，就惹得你头昏了么？”

月融愣愣的，瞧着自己亦是绿裙红袍，一屋尽是红绸相伴，一旁还有他挑开的大红盖头，和她才刚卸下的头冠。

她此时靠在他怀里，似乎还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什么，她似乎觉得这心跳里，能听到他发自内心的雀跃。

他曾经也是真心为与她的婚约开心过得，是吗？

不然，他怎会笼着有些昏沉的她入怀，怎会以手轻轻梳理着她的一头长发，怎会一夜春宵极尽温存，耐心安抚着她内心的慌张？

“月融，再等等我。”元凤宜轻声呢喃，她抬眼，看见他眼里的踌躇，也许还有些歉疚，她便如同着魔了一般，点头应了。

他如今还羽翼未丰，他还为人掣肘，他绝非寻常郎君，可以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柳蕤荷入东宫时，她明白他是被逼无奈；东宫里多的是贵女，他亦是权衡利弊。

唯有她，是他真心有过欢喜的女子，她就是这样想的。

不对，柳蕤荷不是入宫做贵人了么？怎么如今，还是成太子侧妃了呢？

她想不明白，却见得他手中，多了一条绣着火凤的帕子。

“我那时正是要寻殿下，将这帕子送您的。却不知为何落水遗失，如今怎得在殿下这儿？”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