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心中仍存些许愧意，又或许是出于对棋子的安抚，慕月融才刚上书言明将军府扶正入嫡一事，元嗣桢便欣然应允。

另赐了不少珍宝入府，另有好些自南疆进贡的名药，供补身养体之用。为显恩宠，还赐将军夫人三品诰命，世称“蓝淑人”。

直到于祠堂正式入嗣，瞧着族谱上新添的“蓝慧和”三字，月融才忽然想起，她好似是第一次知道姨娘的名字。

“以前我是没有名字的，旁人都唤我二娘。”蓝蕙和语中淡然，像是在说旁人的故事，“这名字，还是我入将军府后，姐姐为我取的。”

“姐姐说我蕙质，这名字最是配我。又怕我受欺负，硬是让将军记下了这名字，我也就成了，京城里唯一一个被记入了族谱的姨娘。”

“说起来，晴融的名字，也是嫡姐为她取的。”蕙和华服玉冠，终是衬得她清淡恬静的面庞多了几分庄重华贵，“晴融一直很喜欢这名字，却总是不敢来找你道谢。”

不过是以往幼时，总觉人人都该有名字，看着那日天晴，便随口叫起了“晴融”，哪里值得上一个谢字。

将军府出了一个诰命，一位公主，日后有嫡子相靠，终算于摇摇欲坠中稳住了基业。只如此一来，寄渊晴融现于京中贵人眼中，以后的日子，便不复往日惬意。

自己这样算计，算不算剥夺了弟妹原本顺遂的生活呢？待得弟妹长大，陷于京中权利漩涡，会不会怪她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蕙和伸出的手一顿，终是隔着袖子，握住了月融的手，“将军府我会照看好，往后亦不求儿女有什么成就，只愿一生平安顺遂，自过自的日子便好。”

“可是月融，眼下我最担心的，是你。”蕙和似乎从未对她说过这样多的话，好似往日难见，便开了闭了许久的话匣，“自你病后，我便觉得你变了许多。我尚且能看出，那些与你更亲近之人，只会瞧得更清楚。”

“与太子的婚约，如今又赐封公主，无异是把你架在火上烤。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只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自己。”

月融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是隔着袖子，又回握了蕙和的手。

不知朝臣如何商议，亦不知元凤宜如何风尘仆仆，亲赴北地边境与北涯使臣谈判。不过半月，他便带着遭俘虏的将军陈孺回了京都。

而后，便是颁下的和亲圣旨，为公主慕月融与北涯质子晏云枢指婚。因公主尚在孝期，便待三年过后，再行完婚。

喜乐好不容易请来的游医云栖，沉溺于京城里的美酒佳肴，倒是大大方方地于将军府支了银子，于城南盘了一处药铺，就这么安定下来。

总归现下结心蛊未解，花些银子便能将人留下来，总是不亏的。

她倒是好些日子没见过晏云枢了。明明知晓朝廷有赐婚之意，她去寻他便不用再如往常那般偷偷摸摸。可她没来由的，就是不想去找他。

除了不想，另还有不敢。她总觉得，晏云枢知道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比她所以为的，要更了解她。可是，她却对他近乎一无所知。

她不喜欢这样把控不住的情况。

只是这世间之事，总是不尽如人意。眼下已时至年关，三日后便是除夕夜宴，纵是孝期不便，亦推脱不得。思来想去，月融修书一封，遣喜乐往质子府送了去。

一年到头，总归还是要乐一乐的。皇帝乐在文武百官供得节礼，乐在皇子们文武兼修的歌功颂德，乐在环肥燕瘦的柔声腻语中。可糖吃多了，总还是会粘牙的。

元嗣桢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举目四望，他的大儿子远在南境，纵遇年节亦不愿回来；三儿子远在西京，不过送来几封书信。

他的儿子们各怀心思，似乎从未有过民间父子那样的亲昵。

他想要些什么呢？

他曾经想要登位，所以他求娶了已故丞相之女蒙氏为妻，有了一个英勇善战的好兄弟慕景安。他似乎并未经受什么磨难，便这般顺当地坐上了皇位。

可他遇到了茗香。

他还记得自己躺在花圃中，隔着花蕊看到她时的悸动，所以他想要真情，不同于利益推助与相敬如宾那样的真情。他想把所有最好的给她，包括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

所以他不管蒙氏的冷脸，不管令宜的彷徨的哭泣，不管茗香的劝阻，他告诉她不要怕，他会保护好她，坚持要下诏书另立皇后。

蒙丞相，言官，后宫妃嫔，似乎所有人都在制止他，甚至以死相逼。可他才不要管旁人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尽皆王臣。

蒙氏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他从未爱过她，便连相敬如宾都不愿有了。

没留下蒙氏的敬意，让她清冷度日郁郁而终；没留下令宜的依赖，小小年纪便负气从军；甚至他连茗香也没留下，许是福薄担不起这般宠爱，许是宠爱过甚引了旁人嫉恨，生凤宜的那一夜，她便血崩而死。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留下，他没保护好茗香，所爱只余凤宜。凤宜越长越大，眉目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