峪海楼门前有一株老银杏，云先生一袭青衫，站在树下，仰头望着高高的树枝，这个时节树叶微黄，些许落叶掉在青石板上，倒也好看。

“先生。”慈渊过去打招呼。

“该讲课了。”云先生背着手上了二楼。慈渊跟在身后，周遭笼罩着严肃的氛围。

到了二楼书房，见书桌上摆着一尊无字牌位，瞬间红了眼眶，默默给给桌上的三只小酒盅满上。

“8年前，忽必烈和大将兀良合台兵分东、西、中三路进攻大理，贾似道假意派我等守卫边境，实则借机削弱我吴派势力，导致我禁军三千余人全军覆没。多少同袍，就在我眼皮底下死去，我却无能为力。我和祁侗等人幸得极沉小和尚相救，才得以幸存。”慈渊声音悲怆，这段往事，是他心底沉重的痛。

“小郎君，自你在大理边境出事后，我和云娘日夜兼程赶往大理，寻觅多日终于在鸡足山找到你的踪迹，但那时贾相手下的细作也在大理境内，我们不敢打草惊蛇，便假装无功而返，快马加鞭回吴府报丧，贾相那边才放松警惕，也给了我们8年喘息的机会。如今小郎君你的势力遍布我大宋，已经到了起事的关键时刻，窃不可因儿女情长而耽误大业。”云秋渚言辞恳切，仿佛师长、仿佛父亲，“云娘费尽心思，让望家那丫头入宫，一来你不喜欢，二来正是免你受困于情。我们千算万算，却不知小郎君为何要到这小小的望书镇来。”

“那日救我一命的极沉小和尚，正是书份的儿子书福，8年来，我与书福朝夕相处，他日夜念叨着望书镇，想念书家的亲人，今年春天，书家去信，说秋天接他回来，他可高兴了。没想到，一日外出时在山下遇见蒙古人，命丧刀下。等我们赶到，他拼命留着最后一口气，给我这本小册子，说不要让爹娘知道。”慈渊手里紧紧拽着那本黄色布面小册子，正是极沉，也就是书福留给他的，“书福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想着，他与爹娘未完的情份，我来替他续上。”

“小郎君一片心意，想必书福在天之灵，一定会感激你的。但是，我们现在大业未成，留在书家，就给书家留了一份危险，我劝小郎君，择日跟我去临安书院，书份那边也说得过去。”

“先生，这几日我多方打探，济阳郡王当年带出来的那笔军资，应该就在望书镇。”

“我们也考虑过在望书镇，不过当年史弥远派人将望书镇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又追杀潘娘子到道场山，也不见影子，后来那笔钱到底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这笔钱对我们很重要，如果有这笔钱，我们鸡足派的兄弟们少些风餐露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当年济阳郡王还带出了军中最先进的火药技术，听说那是已经制造出了射程可达两百步的突火枪。”

“我知道，我又何尝不知道那笔军资的重要。”云秋渚望向窗外，“这里的事就留给云娘吧。”

慈渊还想说什么，又沉默了。

云秋渚知道他心里惦记着陆颖，却偏不给他机会说出来。不说出来，那就是没出芽的念想，连个影子都没的东西，就当是幻觉一场。

隔日，云秋渚便带着慈渊，向书份辞行。

书份虽然万分不舍，但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自是忍痛让他去了。这些天书份有些憔悴，自打赵孟顼成立了笔会，镇上的其它笔庄一日比一日清闲，没有新的经营，靠原来的老底子，很快就要坐吃山空了。

书老太太连夜安排厨娘给他备了枕头粽、甜雪饺、云英糕、香煎茶等吃食，唯恐孙子又吃不到家乡饭。

“奶奶，临安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您就放心吧。”

“临安再好，也不及我书家的好啊！”

“对对对，奶奶说得对。”慈渊接过满满当当一个大包裹，眼眶有些湿润，心里默念，书福啊，这都是奶奶对你的疼爱。

上了船，摇摇晃晃经过宝善河，路过宜善河，见陆家依旧大门紧闭，心思却源源不断打开，不知陆颖那小娘子的毛笔做得怎么样了，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不知道再见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正巧陆颖打开门，迈着她豪气的大步子，一脚跨出门槛，与站在船头的慈渊打了个照面。只见慈渊微笑得看着她，那眼神随着行船缓缓移动，分明还带着点苦涩。

“去哪儿？”陆颖在岸上朝他挥挥手。

慈渊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一颤，正想下船，总得好好告个别。这时云秋渚从船舱里出来，默默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有力的大手搭在他肩膀上，慈渊感受到那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便默默低下头。

“什么时候回来？”陆颖在他身后喊他。

慈渊在船上抱拳，这就算辞别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就让这流水，将身心都带走吧。

奇怪，也不理我？陆颖有些疑惑，这人怎么如此善变，跟前几日热络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还想着回头给他分成了，毕竟他帮了不少忙，连家里的旧藏都拿出来了。

“小娘子，等等我。”叠玉提着一篮子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