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摊人据坐在破院子外巷子的路上，看上去明显堵塞了交通，为何用摊来形容，只是因为这帮人远看就是一堆黑色的，会活动的烂泥。

在广宁城的时候，只要这摊烂泥们成群结队往酒楼前一摊，在挨巡逻官兵的揍之前，总能讨到一点吃剩的残羹和酒水。

烂泥们吃着口水席，也用口水骂着给他们饭吃的人，也用口水骂着自己，这其中吃得最多，口水也喷地最多的人就是沈修，一口地地道道地辽东味官话，时而激愤地怒骂，时而油滑地奉承。

在还没有完全成为烂泥之前，沈修还能凭借着一身腱子肉去祸害烟柳巷子里的卖春女，然而在彻底成为烂泥——花光了最后一文钱的军饷后，沈修便只剩下了身边这些小烂泥们。

他时而是小旗官，手下有七八人招摇过市，有时候也能当个把总，躺在广宁城中大户的门前要几个铜板。

这让沈修在这群辽阳来的败兵里显得始终有办法搞到吃的。

“就凭这，他就能当把总。”

天生一副锅盖头的蘑菇嘴里塞了半条生鱼，指着在甲板上抠脚趾的沈修对周围了一群新加入的烂泥们大声说道。

一直到船晃晃悠悠地驶进了旅顺，负责控船的水师官兵们无言的离开了这艘沙船，只留下沈修一行人摊在甲板上等待自己的命运。

后来他们便被曹刚派人赶到了这所破院子。

这所破院子就是新成立的旅顺新兵收容站，远离城区在旅顺的西北角，他们上午被如同垃圾般扔到了这里。

正值中午，不远处的城区都陆陆续续升起了炊烟，烂泥们又饿了，便想要重操旧业，躺在路中间摆烂等行人经过，然后讹点吃的，却发现收容站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巷子里，与世隔绝。

“这下彻底完犊子咯。”

蘑菇哭丧着脸，用力让自己憋缩的肚子胀了胀，仰面躺在了街道上，整个人摆出一个‘大’子，他的臭脚丫子踢到了宝山——他的老乡，同年兵。

“你不是说他是把总，能搞到吃的么，怎么屁都没有。”

宝山说话间看向院门里睡在吊椅上的沈修，他霸占了院子里仅有的两棵树，用仅有的几块布做了吊床，此刻正悠闲地晒着太阳，上半身裸露地肌肉，在旅顺冷日照耀下泛着带红的古铜色，下半身是一间将官专用的凯裙，却依旧锈蚀了大半。

一个长相秀气，面白干枯地人推开旁边的破门走到了院子里，指着摊在地上蘑菇们：

“你看看你们，你看看你们，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嘛。”

这人絮絮叨叨地责备着，至于为什么以人来形容，是因为他穿的最像个人。

尽管蘑菇们每个人身上的军服都破烂地不成样子，而这个叫龙开的人却依旧努力让衣服保持整洁。

“我们要有精气神，要有气魄，将来反攻建奴，光复沈阳，我们是要到沈阳大街阅兵，接受老百姓的喝彩的。天子也会下旨嘉奖我们，以后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龙开喋喋不休地朝蘑菇絮叨着，一开口就好像看不到尽头。

“光你妈个球，吵死了。”

吊椅上传来一声叫骂，龙开停住了上下嘴唇的翻动，整个往后退了两步，看向吊椅上的沈修，嘴里想要说些什么。

“你再说，就要吃耳巴子咯。话说虫开，今天吃啥？”摊在门口的蘑菇大声问道。

龙开见没有人理会他，像是泄了气一般：

“今天，我们吃海带炖野菜。”

门外的蘑菇咧嘴笑道，连带着周围摊倒的一圈烂泥们发出了腐烂沼泽般气味。

龙开看着他们，脸颊羞成了猪肝色，却更让蘑菇们觉得愈发好笑，两方的对峙就这样变成了单方面的嘲笑。

然而蘑菇们却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本应该恼羞成怒，最后气的转身离去的龙开，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甚至连身子都挺得笔直，以至于上身的军服都有点拉伸崩裂。

“切！”

沈修朝外看了一眼，不屑从吊椅上翻了个身，转过了头。

二十名精锐士兵在收容站外列成了两队，一身崭新的绛红色棉甲，头戴铁尖盔，手持全新的荷兰进口火绳枪放在胸前，枪口指向左下方，迈着整齐地步伐从蘑菇们的两侧走进了院子。

脚步声带起了阵阵凌风甚至让蘑菇下意识深吸了口气，士兵们面无表情地在院子两侧站定，随后钟林穿着同样的着装出现在了院门口，只不过他没有带头盔，而是在头上缠着红巾。

曹刚紧紧跟在钟林身侧，他身上背满了各种武器，小五和王辅等一众原守备府属员紧随其后。

一行人再一次越过了摊在地上的蘑菇们，来到了院子的北面看向众人。

听得院子里动静，四面破屋子里陆续有人把头探了出来，烂泥们嘴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

只见钟林从腰间拔出了马刀插在地上，双手扶住刀柄，对着满院的残军抬高了音量：

“沈督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