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萝来到马车上时，刘太医正在跟李晏把脉。

少年歪靠在窄榻上，脸色苍白黯淡，薄薄的唇瓣干裂得一点血色也没有。

见谢萝进来，他只是半眯着眼淡淡瞥了一眼，没有吭声。

“刘太医，咳咳咳--”

“您还是莫要管我了，我这身子，咳咳... ...就这样了，与其苟活着倒不如早点解脱，咳咳-”

少年用手帕掩唇，咳得身子一抖一抖的，说话时有些喘不上气来，声音低哑沉闷似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一般。

刘太医将手从少年细瘦的腕骨处移开，重重地叹了口气。

“殿下，您这病最忌心绪阴郁压抑，若是长此以往下去，莫说是老臣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 ...”

刘太医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里，他抬眼瞥了瞥李晏，长叹了声，直摇头。

少年薄唇紧抿，面色淡淡的没有多少表情，沉默了半晌，只温声道:“再调些止痛的药丸送来。”

随即摆了摆手道:“退下吧。”

刘太医离开之后，少年阖上眼眸假寐了半晌。

夜风从车窗的缝隙钻进来时，烛火摇曳，谢萝连忙挪过去将车窗关紧。

忽而，耳畔传来少年嘶哑的声音：“为什么要过来照顾我一个将死之人?”

一字一句从他口中吐出，嗓音温温柔柔的，可听在谢萝耳里，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威严。

她低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头小心翼翼地对上他的眸子。

少年薄唇翕动，又道:“我是个将死之人，帮不了你什么。”

“又何须你这般劳心费神?”

他冷笑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警告谢萝:“你若是想找个靠山助你活下去，那人也不该是我。”

自从那次遭遇刺杀，她出现在林子里的那刻，其实他早就猜到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偶然和巧合，左右都是处心积虑罢了。

见谢萝不说话，他强撑着翻坐起来，右腿微曲，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侧首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很聪明，当然能活着走到昭月城。

可他有些想不通，在所有人眼中，废太子李晏是个撑不过一年的活死人了。

刚流放时，宫里那位时不时地派几波刺客过来，为的就是要了他的命。

可如今那位连刺客都不派了，想必是从刘太医跟前得知他没几天好活了，这才消停了些，任他在路上自生自灭。

外人能看透的，她谢阿萝为何就看不透呢?

所以说，她想方设法地凑上来，绝不单单是为了能活着抵达昭月城，而是... ...

蓦地，李晏突然想到少女随身携带的那本小册子，他突然朗声笑了出来。

他抬手捧起谢萝的脸颊，凝神静盯着谢萝水盈盈的眸子。

“阿萝。”他开口喃喃。

听到他的声音，谢萝抬眼看他。

“阿萝费心尽力地照顾我，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是想让我做你手上的杀人刀吗?”

“嗯?”

谢萝迎上他晦暗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张口无声吐出两个字:“不是。”

她抿抿唇，掰开少年捧着她脸的手，在他掌心写下四个字:“长命百岁。”

少女只见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几分暖意涌入胸腔，心口处微微发热。

李晏低头，怔怔地望着手心，卷翘的长睫轻颤。

“长命百岁。”他在心底一遍遍的呢喃。

生不如死活得像个傀儡，要什么长命百岁啊?

好像自记事起，他的命就不该是自己的，而他的生命里，似乎除了鲜血淋淋和杀戮之外，再没有其他。

其实有些遗憾吧，梦里都想要个自由烂漫的儿时，可也要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看到她在自己手心写下这四个字时，心里也是欢喜的。

回笼思绪，他再次看向谢萝，少女也歪着脑袋盯着他瞧。

彼此四目相对，她抿抿唇，无声道:“殿下长命百岁。”

李晏蹙着眉头，眸光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风轻云淡。

“可是我就要死了，怎么长命百岁呢?”

谢萝皱着小脸思量半晌，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殿下不会死的。”她无声道。

只是话落后，她眸底的碎光逐渐黯了下去。

半晌后，只听他轻咳了几声后，又问道:“阿萝真的什么都不图吗?”

闻声，谢萝先是一怔，紧紧绞着双手，低头思忖良久，才缓缓抬头。

“想让我妹妹吃饱穿暖。”她张口，因为出不了声，所以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李晏凤眸微眯，眼梢眉梢漾开轻浅的笑意:“没了?”

谢萝摇头:“想活下去，回京城。”

李晏长指轻抚过她被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