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间,两日的光景转瞬而逝。
流放队伍快走到净雪山下,途中碰到一个去西域行商的商队。
商队的少东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叫许延。
许延出自高阳世家,不过他们这一脉是许家的旁系,到了他祖父这一辈早已和京城许家八竿子打不着了。
许延的父亲和赵荣是旧相识,许延和赵荣叙旧时知道押送的流犯是废太子及其门下幕僚党羽的家眷,许是少年心性,他更加好奇了。
废太子李晏的名讳世间人尽皆知。
莫说是大梁和大晋了,即使西域十六国和那些个江湖人士在听到这位废太子时,也要抖三抖。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也会沦落成流犯。
尤其是在从赵荣口中听到李晏病重时,许延的好奇心更重。
这日,傍晚扎营休息时,赵荣从刘太医的口中偶然间得知李晏病重,体内的忘忧蛊和月回散两重剧毒,让少年几近奄奄一息。
新来的两个短解向赵荣提议,派个细心的前去照料李晏的起居。
赵荣原是有些犹豫的,可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两个短解的提议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废太子逼宫谋反都没有被斩杀,且只是废了东宫之位贬为庆王,朝廷名义上是将其流放,实则就是打发到西疆过活。
这位若是真死在了流放路上,只怕他这个长解的脑袋也得被上头给摘咯。
思及此,赵荣便同意了那两名短解的提议。
可与此同时,赵荣又有些犯难。
押解流犯的衙役都是些大老粗,莫说是照顾这位金尊玉贵的废太子了,连他们自个儿都照顾不好。
若是派衙役过去照料废太子,只怕那位还没撑到昭月城就升天了。
赵荣犯难之际,谢萝毛遂自荐说她愿意伺候病重的废太子。
赵荣眯起眼睛静盯着谢萝打量了半晌,良久,他虚咳一声,故作漫不经心道:
“可以是可以,但庆王病重,若是途中有个三长两短,朝廷问责起来,本官便拿你是问。”
谢萝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见面前少女这般爽快,赵荣多多少少有些吃惊。
不过仔细一想,便也能想通了。
心想,先不说废太子几次三番救了这个哑巴,就拿二人的身份来说,废太子即便再落魄那也有个庆王的爵位在,而谢家人却都沦为流犯,即便到达昭月城也都是以奴隶的身份生存。
而此时谢家女毛遂自荐前去照料病重的废太子,打的是什么主意是个人都能想通。
照料废太子可比伺候昭月城的那帮披甲人舒坦多了。
思及此,赵荣不由多看了谢萝几眼。
面前少女脸上的鞭痕已消褪,这么仔细一瞧,才发现谢萝容貌不俗。
赵荣静默半晌,最终还是同意了谢萝的请求。
谢萝从帐篷出来时只顾着闷头走路,一个不留神便撞上一堵肉墙。
头顶传来一道刺耳的咒骂声:“眼睛长在脚底了?走路不看路的吗?”
随后又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何叔,闭嘴!”
少年正是许延,说话的是许家派来照顾许延的老管家。
许延话落,姓何的老头果然乖乖闭嘴了。
谢萝抬头瞥了一眼许延,面容清秀白净,但看人时眼底带的倨傲戏谑让谢萝有些不适。
她还有事要做,没时间跟这帮人僵持,于是俯身向许延鞠了一躬,张口,无声说了句“对不起”,而后便侧着身子绕开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去。
许延侧着身子,望着少女远去的单薄背影,目光带着几分探究,但更多是玩味。
来到帐篷跟赵荣寒暄了几句,便打听起了谢萝。
赵荣见状,只淡淡回了句:“谢家人,是个哑巴,但也是个犟种。”
见少年好奇,便将流放路上有关谢萝的事跟许延简单说了一遍。
许延听后,指节微曲搭在桌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案,眼底闪着异样的光。
赵荣自是捕捉到少年脸上的神情,懒洋洋地扔下一句:“她现在可是废太子的人,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顿了顿,又补了句:“况且容貌再倾城又有何用,如今只不过是个低贱的流犯女,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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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萝往歇脚处走的时候,听到有人喊自己。
“阿姐,阿姐,等等我。”
是谢序的声音。
谢萝转身望去,就瞧见谢序捧着个油纸包走了过来,里边装着两个肉饼。
“我刚去短解那里拿吃的了。”谢序咧着嘴冲谢萝笑,眼睛弯弯的。
话落,他将油纸包塞到谢萝手里:“阿姐一个,棠棠一个。”
肉饼是伙夫刚做出来的还冒着热气,捧在手心暖融融的,谢萝神色一怔,目光从谢序白净的面庞上掠过。
她抿抿唇,没有吭声,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