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赵荣打算午后就接着往前走。
这场大雪接连下了三四天,队伍的行程也耽搁了三四天。
依着朝廷的规矩,流放路上,即便前边刀山火海也得趟,每日必须走完四万步,哪有停下来扎营休息三四日的?
其实若不是他和另几名衙役受了伤,也不会让队伍在原地歇上三四日的。
他是押解流犯的长解,而不是流犯,所以何必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况且此次的流犯队伍与以往不同,马车里不是坐着一位废太子吗?
当今陛下虽废黜其东宫储君的位份,可人家还是庆王,食朝廷俸禄,即便是虚空的摆设,那也是个郡王的爵位。
所以即便行程慢了些,大不了等到了下个驿站给朝廷传信时,还能将废太子拉出来顶着。
赵荣打算派三四个衙役和流犯队伍中的青壮年男子负责在前边铲雪开路。
谢萝退烧之后,便也没再死乞白赖地窝在李晏怀里躲清闲。
况且她昏睡了好几日,心里还想着弟弟妹妹,于是早早便下了马车。
她找到弟弟妹妹,张口询问他二人近几日的情况时,谢棠在听到姐姐嘶哑含糊的声音时,一激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姐能说话了--”
“阿姐你真的能出声说话了--”
谢棠扑进姐姐怀里,哭得眼泪鼻涕横流。
因着谢棠吱哇喊了几声,正在清雪的流犯顿时朝她们这边望了过来。
这下,队伍里所有人都知道谢家那个哑巴会说话了。
有人漠然,也有人嫉妒... ...
谢萝半蹲下身,用衣袖将妹妹脸颊上大颗大颗滚落的泪珠擦拭掉。
抿抿唇,张口,缓缓道:“莫哭了,再哭下去,刚缓好的脸又皴了。”
“棠棠乖些,好不好?”
顿了顿,她又一字一句道:
“阿姐能说话了,你应该替阿姐高兴啊,哭什么?”
知晓自个儿开口时声音嘶哑,说出来的话也含糊不清,怕妹妹听不清,所以谢萝说的很慢。
谢萝说完这几句话,只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一来是因着好久不能出声的原因,如今再开口多少有些不适应。
二来是,她变成哑巴是服了哑药的缘故,是药三分毒,所以即便如今能出声了,嗓子和声线依旧没好全。
谢棠听到姐姐的温声软语,因哭泣而抖动的小身板这才逐渐消停下来。
她抬头看向谢萝,瘪瘪嘴,勉强挤出一丝笑,呲着牙冲着谢萝乐了乐。
谢萝被妹妹这般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这时,抱着柴火的谢序走了过来,他将柴火放到清扫干净的空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和雪渍。
走上前,冲着谢萝浅浅笑了笑。
“恭喜阿姐。”他道。
顿了顿,又补了句:“能开口说话了。”
如今的谢序,身上少了些戾气,多了几分温润的气质,每次跟谢萝说话时,总会腼腆的笑,看上去很乖。
谢萝唇畔轻轻勾了勾:“谢谢。”
听着少女干哑生硬的嗓音,谢序眉梢轻轻蹙了下。
低垂着脑袋,有些无措地站在雪地里。
谢萝垂眸,看着谢序因拾柴而冻得通红的手指,心口微微悸动。
她敛去眸中异样的情绪,思量寸许,俯身牵起谢序冰冷通红的手放进自己宽大的衣袖里。
“手都冻红了,暖一暖。”
谢萝声音很轻,语速很缓慢。
原本低垂着脑袋不知所措的少年身子怔住。
冻僵的手突然被谢萝牵起放进暖融融的衣袖里,那只手微微握成拳,不小心碰到谢萝腕间发烫的肌肤,少年眼底神色一凛。
不知怎的,琥珀色的眸子里突然就氤氲起一层雾气。
谢序吸了吸鼻子,沉默一瞬,连忙将手从谢萝袖间抽出来,急匆匆地往后边马车的方向跑去。
边跑边说道:
“午后队伍就要出发了,趁着这会子我将阿姐中午要喝的药煎了。”
宋意在前边帮忙清雪,所以马车上除了杂物外再无其他。
马车里,谢序蹲靠在车壁上,低着头,扯着棉衣襟子擦了擦眼睛,瘦削的身板一抖一抖的。
隔了好半晌,直到听到马车外边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时,他才缓过神来。
端起药罐和药炉便匆匆下了马车。
许是低着头的缘故,一下马车便撞上了一堵肉墙,二人皆疼的闷哼了声。
宋意皱着眉,龇牙咧嘴道:“你小子走路看路啊,莽莽撞撞的!”
谢序低着头,闷声说了句对不起后便径直找了一片空地,架起药炉,开始生火。
宋意转身,半眯着眼睛,狐疑地瞥了眼反常的谢序,脑海中又想起夜里李晏吩咐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