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明时,宋意端着新煎的药又进了马车。
“主子,药煎好了。”宋意将药放到了桌几上,复又将那只空了的药碗收了去。
李晏淡淡“嗯”了声。
宋意临下马车时,只听李晏缓缓道:“这几日给阿萝煎的药你多留个神。”
宋意身子微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约莫是主子听到方才他和谢序的对话了。
思及此,他点了点头,这才掀帘出了马车。
外边鹅毛大雪还未有消停的势头,道路上的积雪都能埋过宋意的小腿了。
宋意叹了声,心想,只怕还得扎营歇上个一日。
每年冬日京城也会下雪,但他在京城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还从未见过这般泼天的雪势。
关外的雪,一旦飘起来,似乎就没有尽头般。
忙了大半夜,宋意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他打了个哈欠,回了马车。
而这边马车上,李晏稍稍扶着谢萝靠在他怀里稳住身形,这才端起药碗,一勺一勺给她喂。
即便烧糊涂,脑袋晕乎乎,熟睡的谢萝被灌了几勺汤药后,还是苦得皱起了眉头。
她瘪瘪嘴,转了个身将脸藏在李晏怀里,就是不肯喝药。
李晏垂着眼看了看碗中大半的汤药,而后目光又从谢萝红彤彤的脸颊上掠过。
心底不由生出几分躁郁,他敛了敛眉,放下药碗,将瑟缩在他怀中的“小鹌鹑”扯出来,扶端她的身子,温声软语地哄劝道:
“乖些,喝了药,歇一觉,等阿萝醒了就能开口说话了。”
话落,怀中少女蓦地蹙起眉头。
见她又想躲藏,向来没伺候过人的李晏,耐心快被消磨光了。
他抬手轻轻捻了捻眉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昨日傍晚宋意捏着他脸颊喂药的画面。
虽说动作粗暴了些,却也是异常有效。
李晏拢了拢堆云宽袖,双眼微眯了眯,片刻后,手掌一拂试了试碗身的温度,已经晾温了,倒也不担心一股脑灌下去会烫伤怀里的娇气包。
他叹了口气,端起药碗,一只手捏住谢萝双颊迫使少女张开嘴。
紧接着,黑乎乎的汤药“咕咚咚”被尽数灌进了谢萝的肚里。
李晏也没敢猛灌,但谢萝还是被呛得剧烈咳了几声。
一碗汤药很快见了底,李晏从袖间拿出一只小木盒,打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指腹大的药丸。
他将药丸丢进她嘴里,又喂她喝了一杯事先晾温的白水。
看着谢萝服了药,窝在他怀里哼唧了半晌又沉沉睡去时,李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枉他以为小东西是个傲娇又心狠的。
被衙役扣发口粮她不哭不闹,被吴德鞭打欺负更是咬着牙不掉一滴泪,那晚在密林掐着吴德脖子时,神色傲娇又矜倨。
这一路来在她身上看到的,只有从容倨傲,坚毅隐忍。
让他忍不住想起当年在昭狱时的一些情形。
审问的衙役捏着她的脸颊逼问她,用刀威胁她若是不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便割了她的舌头。
即便浑身是伤,险些被那群人割了舌头,她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晋国买通的奸细,更不会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
也是从那一刻,她浑身是血却仍一脸坚毅的模样就像是隆冬时节簇拥绽放的腊梅般,深深映在他脑海中。
那样的她,远比京城的街巷酒肆盛传的谢家长女容色倾城、才情惊人的形象更让他印象深刻。
不过当年那个迷路闯进东宫被吓哭的奶团子也很惹人怜爱。
当日若不是她躲在亭台的栏杆后边哇哇大哭个没完没了让他意识清明了些,只怕他又得被父皇罚在垂星楼思过好几日。
... ...
良久,李晏回笼思绪,垂眼捏了捏谢萝的脸颊。
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哪有幼时那个奶团子可爱?
原以为是个心狠又傲娇的蛇蝎美人儿,没成想内里竟是个只会撒娇耍赖还怕药苦的娇气包。
他抬手,指腹轻轻抹掉她唇畔残留的药渣,抿抿唇,鬼使神差地尝了下指腹的药渣,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
难怪她不爱喝,确实有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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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萝昏迷了整整两日。
第三天早晨,雪停了,谢萝醒了,是在李晏怀里醒过来的。
谢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迎上李晏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少女怔了怔。
许是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眼,还是那张好看得没有半分烟火气儿的脸。
这时,耳畔传来少年清清冷冷的嗓音.
“醒了?”他问。
谢萝痴痴地盯着李晏那张好看的脸瞧了好半晌,绸缎般的黑发顺滑地披散着,半边苍白面庞被遮住。
谢萝盯着少年古井深潭似的漆黑